从此,我们家又多了一只小黑狗。我妈本来坚决要把它扔了,可我死活不依,她最后也只能恨恨的同意了。不过我看她神情,好像随时准备要把小黑毁尸灭迹,弄的我特别紧张,一步也不敢让小黑离开我。小黑也特别聪明,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也从不走出我的视线。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眼看又到八月十五了,我也快三岁了。村子里大人小孩儿都不爱跟我玩儿,不过我也不稀罕,我有小黑,它整天都跟我玩儿。
这天,我爸我妈都到地里去砍苞谷了,我和小黑在院子里玩儿,就听“砰砰啪啪”有人敲门,我妈走时跟我说了,她不在家,谁敲门也不开,所以,我听见也当没听见,继续跟小黑你抓我一下我挠你一下,玩的开心。
可这敲门的人好像知道院子里有人,非得死命的敲,连个停顿都没有,弄的我心烦意乱的,连玩的兴致都没了,于是很不高兴的问道,“谁啊,干啥啊?”
“月月,月月!”外头的人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连声大喊起来,“月月,月月,你快去看看你二爷,不知咋弄的来,人忽然就不中了。”
我这下听出外头是庄西头我二奶的声音了,就应道:“二奶,我妈不在家,去西坡砍苞谷去了。”
“我不找你妈,我找你,月月。”院外头二奶都快哭了,“你的眼不是会看吗,快帮你二爷看看,我怕是他撞客了,你快去看看。”
“我?”我有点不情愿,这二奶是个碎嘴的,平时一背着我妈,就说我有妖相,不是个好命的,当我不知道。
“月月,月月,”二奶又没命的叫起来,还夹上了嚎啕大哭声,“月月,你是小仙姑,有法眼有真神护体,就别跟我这老婆子一般见识了,快去看看你二爷吧,我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听她哭的可怜,心就有点软了,想着虽然二奶是个碎嘴的,二爷对我还很不错,总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吧,于是就从旧箱子里拿出我妈的铜铃,领着小黑跟着二奶去了她家。
一到她家院子里,就看到好几个人围在一起,中间门板上,二爷仰面躺在上面,脸色惨白,满头虚汗,好像快没气了。二爷的大儿子我叫东才爹的,一脸慌张的不住声叫着“爹,爹,你咋了?”他二儿子东红在他身上不住的这按按那按按,神情也慌张的很。
二奶一口气领着我冲到最近前,指着门板上二爷大叫着,“月月,你快看看,你二爷是不是撞客了?”
我不用看,立刻点头。因为我刚到这儿,就看到一道影子,从二爷身上窜了出去,跑不见了。二奶差点晕过去,抖索着嘴不成声道:“怎么办,真撞客了,真撞客了,这下怎么办?”
我没理她,只对同时瞪大眼看着我的另外几个人说,“别怕,它已经跑了。”
这话一说,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二爷忽然“嗯哼”一声睁开了眼睛,大家更是一喜。
“可吓死我了。”二爷刚能说话,就长吐一口气,不无后怕的说。
“到底怎么回事?”其它人都在焦急的问。
二爷怔着神想了一下,才皱着眉头道:“我不是去砍苞谷吗,刚到地头,就看到沟里一只野兔子,我想着打到了正好中午炖肉吃,就去撵了,谁知刚撵几步,它就不见了,我想着撵不着就算了,刚想往回走,就觉着身上一冷,就跟害病了一样,我赶紧去叫东才送我回家,谁知刚叫着他,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说到这儿,二爷感激的看向我,“这回多亏月月了,要不然我这老命可要搁下了。”
二奶也赶紧向我道谢,从屋里抓出一把硬梆梆的糖块塞到我手里,小声跟我说,“月月,你妈要问起来,替二奶跟她说两句好话,二奶今儿个也是情急,才张忙你,叫你妈别生气啊。”
我点头。我妈最烦谁找我看这看那的,只要她知道了,一律不准许。她说我还是小孩儿,神魄不稳,万一冲着了,可不得了。
我带着小黑回家,一到家门口,就看见我妈黑着脸站在门外,两只眼直瞪着我。
我立刻心虚的把握糖的手藏在身后,不过我妈已经看到了。她一把把我拽过去,把那只手拽到身前,盯着那花花绿绿的糖纸,怒道:“月月,你这死丫头,我走之前跟你咋说的,你是不是没长耳朵啊?”说着手就伸到我耳朵上,使劲拧了一下。疼的我一哆嗦。
我知道我妈真发怒了,也不敢分辨,只敢扁着嘴巴站在地上。
我妈又恨恨的看我几眼,才一把把我拽进院子里,怒声道:“以后长点耳朵,谁再叫也不准去了,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妈看我态度良好,慢慢的才消了气儿。
不过从这以后,我发现村里人对我的态度好像变了一点儿,以前是单纯的嗝应,现在好像加了点敬畏,以前大人小孩儿看见我,像躲避瘟疫似的赶紧逃开,现在他们会在一边偷偷观察我。我却不太管这些,一乘我妈不注意,就大摇大摆带着小黑在村子里溜达。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以前是人讨厌我,现在人不再对着我翻白眼了,村子里所有其它活物却又不喜欢我了,只要我跟小黑在村子里走过,凡是带蹄带爪的的活物,无不惊慌失措的乱飞乱跳,就像鬼子来扫荡了一样,弄的我十分郁闷。
次数一多,村里人又不高兴了,对我刚攒起来的那点敬畏,慢慢又消耗殆尽。许多人又在背后嘀咕我,说自从我在村子里到处溜达开始,她们家的鸡也不生蛋了,狗也不下崽了,连癞蛤蟆都不叫了,可这,关我啥事呢!
终于等到八月十五我三岁大寿那晚了,我妈做了一桌子好菜,还高高兴兴的温了瓶甜酒,一家人高高兴兴坐在一起,准备庆祝我的生日,忽然就听到,庄子里一刹时鸡鸣犬吠,驴嚎牛叫,就像开了锅似的喧闹。我妈和我爸十分纳闷的往外看,不一会儿,就看到小黑吃力的拖着一个硕大的东西,慢慢的走了进来。
在灯光能照耀的地方,我赫然看见那硕大的黑影,竟是一只脖子被咬穿的岩狐,黄褐色的身子似乎还在抖动。我爸刹时惊叫一声,不可思议的看着小黑。谁都知道岩狐生性狡猾,最善跳跃潜藏,连最好的猎手都只能望着它的背影兴叹,没想到小黑这么小的一只,竟能抓到岩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过我妈就表现的淡定多了,她看着小黑,眼光幽幽的,好像在说,你这东西,还算有点儿良心。
我敏锐的觉得,小黑身上的气息有些不一样了,好像多了一丝说不清的东西。不过,它看起来很疲惫,把岩狐放在门边,它到我腿边转了一圈儿,又仰头看看我的脸,好像在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喜欢吗?我点点头,摸摸它胖胖的脊背,很高兴道:“谢谢你,小黑。”
小黑立刻软下身子躺在了我的腿边,它长的很快,差不多快有我小腿那么高了。我挑了一块最肥的肉送到它嘴边,它却摇摇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我立马很担心,可老妈却淡定的说,“别怕,让它休息会儿,我们先吃。”
我隔一会儿就去看地上的小黑,直到我们快吃完了,它才又睁开眼,慢慢吃着我递到他嘴边的食物,我这才放下心。
当夜,小黑就歇在我的床边。对了,我已经跟爸妈分床睡了,他们在窗前给我用帘子隔了个小地方,摆张小床和桌子,就是我的闺房。
小黑是偷偷进来的,我妈不许它睡在屋里。夜里,小黑睡的很沉,我起床喝水撒尿,它都没醒。
第二天天一亮,我睁开眼,小黑已经不在床边了。
我爬下床,院子里我爸正在收拾那只岩狐。他很小心的把狐皮剥下来,低声和我妈说话,“冷了,给你做个皮围脖给月月做个皮袄子。”
小黑安静的蹲在一边,在太阳下眯缝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