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重明鸟真正的力量吗?果然是深藏不露啊,重明。”
林染赞叹地拍了拍巨鸟的背颈,后者抖了抖没有羽毛的翅膀,重新变回了人形。头上的绒帽早已在打斗中不知去向,没有了帽子的遮挡,重明光秃秃的脑门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李隆业刻意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免得自己不小心笑出来。
“想笑就笑吧!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可是笑了好久呢!”池林染笑眯眯地说道。
重明似乎并不介意林染的玩笑,一场缠斗过后,两人自动回避了先前的争吵。重明与林染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小心翼翼地抱着朝朝向竹屋走去。
看着她沉静睡脸,重明回想起两人初遇时的情形。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瘦小孱弱又惊恐无助,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青丘一别后,他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朝朝,或许他只是她短暂生命里的匆匆过客,而她却是他漫长时光里的浮影惊鸿。
重明坐在床前陷入了对往事的种种回忆,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夜色朦胧,李隆业走进屋,将绒帽递给他,轻声问道:“她还要多久才会醒?”
“三天。”
李隆业点点头,又问:“等她醒了,你还要送她回灌村吗?”
重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李隆业不明白这是意味着不会,还是,不知道。只是重明哀伤的神情,让他不忍再继续追问。
柔和的月光下,重明再次化身巨鸟,驮着三人在茫茫夜色中飞翔。此时的李隆业已完全放松了下来,他趴在鸟背上昏昏欲睡,他依稀听到林染与重明在轻声交谈,似在说什么裂缝、转世……
“醒醒!醒醒,郡王殿下!”
不知又过了多久,李隆业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倚靠在一棵大树下,林染弯腰摇晃着自己,重明则抱着朝朝站在一旁。
“这是哪儿啊?”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长安城外的树林。重明不能进城,我们要在此告别了。”林染解释道。
“你要去哪儿?”李隆业揉揉眼睛看向重明。
“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
“哈哈哈,真是重明的标准答案啊。”林染笑了起来。
“现在就要走了吗?”
重明点点头,他笑起来很温柔,就像梦里出现过的样子。
“临走前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说罢,重明从怀中取出一根不算太长的软羽,递到了李隆业手里。还没等李隆业看清手里的羽毛,林染先变了脸色,他质问道:
“重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重明像是预料到了林染会是这个反应,他平静地说道:“找到羽衣的是李隆业,拿回羽衣的也是李隆业,所以惊怵之羽给他合情合理。林染,你并没有完成我的委托。”
这就是惊怵之羽?李隆业端详起手里的白色羽毛,它看起来平淡无奇,没有丝毫的特别之处,跟传说中可以吓退百鬼的惊怵之羽实在是相去甚远。
“惊怵之羽不是你的宝物吗?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真的可以吗?”
“不过就是一根羽毛而已,以后还会在重新长出来的,更况且我的法力可不是靠它才有的。”重明笑了笑,接着又说,“惊怵之羽其实并不在在羽衣里,它一直都在我身上。虽然它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但是把它带在身上,一般的精魅鬼怪是绝对不敢靠近你的,所以你要收好好收着……”重明话还没说完,眼里的笑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的神色,他把视线移到了林染的身上。
“池林染,我不给,你就准备抢吗?”
池林染垂在身侧的朱笔不知何时微微泛起了红光,李隆业紧张地看着林染,不知他会作何应对,可不料他并未理会重明,而是转身朝向了自己。
“呵,怎么会呢!这是郡王殿下应该得的。”林染盯着李隆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后者不禁打了个冷颤。
“林染,以你的本事,根本用不着这根羽毛,为什么这么执着?”重明跨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
池林染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向重明身后的李隆业,三人之间,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
李隆业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问重明:“惊怵之羽给了我,是不是怎么用都由我说了算?”
“当然。”重明答道,接着他很快明白了李隆业问话的用意,“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做多余的事。”
李隆业从重明身后走了出来,把羽毛递到了林染面前。
“池先生,这个送给你。”
“怎么?郡王殿下在施舍我吗?”林染冷笑。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更需要它。”李隆业坦率地说。
“你究竟知不知道惊怵之羽的价值?重明,看来人家王爷并不稀罕你的羽毛啊。”林染挖苦道,重明站在一旁,虽有不满但并未干涉。
“的确,我不知道惊怵之羽到底有多厉害,但是我知道你比我更渴望拥有它。你为它耗费那么多的心思,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已经得到了。况且,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请先生就权当是谢礼收下吧!”李隆业言辞恳恳地说道。
池林染微微诧异,犹豫片刻后接下了羽毛,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竹片放进李隆业手中。
“郡王殿下,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如需帮助,按照竹片的指引就能找到我。”
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夜,李隆业躺在榻上望着房梁,这几日的经历一幕幕重现在脑海中。半个时辰后,年轻的王爷坐起身来,披上裘衣走出寝殿。他独自站在庭院里,看着周围再熟悉不过的景物,恍惚间竟产生出一种奇妙的失真感,他反复问自己,之前的一切经历究竟是不是黄粱一梦。
长安城的另一头,一个同样无眠的男子坐在石桌前,反复把玩着手中的白色软羽,他眼中的熠熠蓝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不知何时,那枚悬在他腰间的兽纹玉佩,竟渐渐幻化成了一名凤目朱唇的白发少年,他步态清盈地落在主人身旁。
“那日,你是故意把那位王爷引到树林里,又故意把灌灌放走的吧?为什么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这不像你!”少年问道,他声音清脆干净,犹如碎玉坠地。
但池林染却好似他根本不存在一般,专心地摆弄着指间的羽毛。少年等了许久,终不见回音,最后只得轻叹一声,化作一团烟雾慢慢隐去。待到少年重新变回玉佩,池林染才抬起头来,用那已经隐去了光彩的眼睛望向远处无尽的黑夜。
长安的夜总是清冷漫长,纵然长灯千里,却终也难掩独影阑珊的遗世寂寞。多少光怪陆离的离奇故事,都揉碎在这化不开的浓郁墨色中。
惊怵之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