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楚宸宁只觉得自己争位都是被迫的,根本不上心,如今柳清疏一席话却像当头棒喝一般,让他立刻开始审视自己。
楚宸宁扪心自问,若是以后官场上全是朱县令那样的官,甚至是比他更过分的官,自己看着黎民百姓受尽苦楚,可以袖手旁观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上辈子在乱葬岗,楚宸宁对狗子和二蛋的悲悯之情,柳清疏还历历在目,所以柳清疏知道,楚宸宁绝不是一个只想过好自己小日子却不管他的臣民的死活的人。
所以柳清疏才敢直言不讳,才愿意点醒楚宸宁。
她知道,楚宸宁只是少了一个契机,一个别人告诉他为什么要争位的理由。
言尽于此,柳清疏看着陷入沉思的楚宸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外间的门被突然敲响,楚宸宁惊了一下,反应过来道:“进来吧。”
侍卫队长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还没跪稳就先开口了:“殿下,您快去东边善药堂看看吧,那边有人在闹事,臣无能,实在是压不住了。”
楚宸宁和柳清疏同时站起,两人的目光如剑似的射向跪在地上的侍卫队长。
……
“这个方子,我年智绝不会再用。”
楚宸宁和柳清疏刚赶到善药堂,就听见里面有人掷地有声的在说话。
楚宸宁扶着柳清疏走进去,看到一个年纪尚轻的太医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一张方子,他边上的一张草席上还躺了个病人,楚宸宁问一起跟来的侍卫队长道:“怎么回事?”
侍卫队长有些难以启齿的看了一眼柳清疏道:“这……这位年太医是太医院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太医,传闻下一任院判基本上就是他了,然后现在……他质疑柳姑娘的方子,因为地上躺着的那个病人,好像是吃了药,有些不太好。”
柳清疏刚才在看到年智拿着她写的方子时就大概猜到了,闻言倒是不恼,淡淡一笑,还未开口,楚宸宁先说话了:“年太医,你如今这般闹事,是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吗?”
年智这才看到赶来的楚宸宁和柳清疏,他看了一眼楚宸宁扶着的手,颇有几分傲骨的轻嘲道:“殿下您还知道百姓的性命吗?臣还以为,殿下日日在温柔乡乐不思蜀呢。”
“你!……”侍卫队长哪容得下他这些文人傲骨,立刻就拔刀了,楚宸宁却一把按下了他,说道:“你倒是很自以为是,不过柳姑娘写出的方子也救了这么多人,你却不提了?”
年智有些悻悻的,但想想楚宸宁说的确是实情,低头看到地上的病人,他正欲说话,一边略年长的张太医开口了:“殿下说得很是,柳姑娘在治瘟疫一事上居功至伟,但这位病人也确实是吃了柳姑娘开的药出的事……”
听到这里,柳清疏已经全明白了,她淡淡一笑,接话道:“所以张太医和年太医认为我的方子有问题?”
张太医一看就是个和事佬,他捻了捻自己的胡子道:“这倒不是,只是柳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高明,不知师承何人?”
柳清疏知道张太医如此发问,其实就是在质疑自己的医术,她笑了笑,指着地上的病人道:“张太医真是德高望重,不过如今难道不是治好这位病人最要紧吗?”
年智和张太医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这里辩论半天,地上躺着的人却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瞧着就不行了。
年智忙直接跪在草席前,伸手就去把脉。男儿膝下有黄金,柳清疏看他刚才连楚宸宁都不跪,却愿意为了救人不拘小节,不禁对他高看一眼,于是她问道:“年太医可有救他的法子?”
年智显得有些慌乱和痛心,显然是不想看到病人去世,却也只能摇了摇头:“臣……实在是……”
“那不如让我来看看?”柳清疏俯下身去,楚宸宁立刻吩咐边上的人拿了个马扎给她,年智愤恨的回头:“你的方子都把他害成了这样,如今还要继续害人?”
柳清疏心知自己在年智心里恐怕是祸国妖姬妲己之流了,利用自己的美色迷惑住楚宸宁,所以才能让楚宸宁对自己言听计从,但她向来信奉以事实说话,她正色道:“年太医,我知你对我有些误会,但一则这病人再也耽误不起,二来……如果因为我医治有误,导致他的死亡,我愿意以命抵命。”
柳清疏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太医们大部分都不知道柳清疏的真实身份,只大概猜测她是五皇子府上的医女,也许还跟五皇子有些暧昧的关系。但不管是哪一个,巴上五皇子这棵大树,未来可说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今居然愿意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赔命?
围观的老百姓和病人也很震惊,他们更不知道柳清疏的身份,在他们看来,京里来的都是贵人,能照顾他们就算是值得感恩戴德,如今居然愿意以命抵命?简直是话本里都想象不出的情节。
然而柳清疏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可抵赖。而且看她的神情,也认真得绝不像是要抵赖。
年智松开病人的手,让了个位置出来,嘴里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却明显缓和了很多。
柳清疏上去把了脉,又看了病人的舌苔和瞳孔,最后闻了闻那病人喝剩的药渣,脸色变得非常不好:“酒洗大黄四两、去皮厚朴八两、枳实五枚、芒硝三合。上四味,以水一斗,先煮二物,取五升,去滓,内大黄,更煮取二升,去滓,内芒硝,更上微火一二沸,分温再服。剩下的药渣不要服用。”
年智不愧是太医院年轻一辈最有前途的太医,一听这方子就明白过来了:“之前用错了药?”
见已经有太医院的人去准备药剂了,柳清疏才有些愤愤的扫了一圈围着的太医:“病人舌苔发青,印堂发紫,属青后缠,不知哪位太医竟用绿苏之法开药,这才险些误了他。我给的方子应该写得非常清楚,为什么还会有人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