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是大片大片的殷红,浓稠而腥臭的赤色铺天盖地,着红嫁裙的少女在疯狂的向前奔跑着,头上的发钗早已颠落在地,她披头散发的跑着,耳边是男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少女的血泪滴滴落入地里和周遭融为一体……
“爹!……”柳清疏从梦靥中醒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听见声音打着地铺的素挽急忙掌灯,在灯烛的映照下,柳清疏面如金纸,脸色苍白得吓人,素挽一骇,绞湿一块帕子递过去,口中忙问道:“小姐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柳清疏接过帕子擦擦额头,才发现自己满身都是冷汗,她摇摇头问素挽:“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素挽道:“才刚寅时,小姐再休息一会儿吧。”柳清疏披衣下塌,对素挽道:“你再睡会儿吧,我去吹吹风。”
素挽闻言正欲开口,两人却同时听见门扉开启的声音,是隔壁的房间,声音不大,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格外清晰。柳清疏立刻用边上的素瓷茶杯盖灭了油灯,但见一个身影从窗外经过,却未停留而是径直向前。柳清疏对素挽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前面的身影已经掀开了隔开男女的青竹帘,素挽小声的惊道:“是二小姐!”
柳清疏一把捂住素挽的嘴,幸好掀帘子竹片互撞的声音略大,柳芜月冗自不觉。素挽知道自己差点坏事,连忙紧紧闭上嘴,柳清疏却已经转身回屋了。素挽虽不解,也立刻跟着进屋了。
关好了门窗,素挽终于忍不住奇道:“这大半夜的,二小姐打扮成这样,去男客那边干什么呀?”想到上辈子明日的见闻,柳清疏完全不需要思考都知道柳芜月定然是去见六皇子楚宸御的,但她也没打算给素挽解惑,只吩咐她赶紧休息。
果然,另一边的厢房里——
“殿下,您深夜把月儿叫来,不知所为何事?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不知会被议论成什么样。”
楚宸御看着一身白衣轻纱,柔柔弱弱的柳芜月,不禁心生怜爱,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柳芜月的乌发,果然见柳芜月羞红了脸颊,头垂得更低了。他心情愉悦的笑道:“谁敢妄议我的月儿,若真被人发现,我必然八抬大轿迎娶月儿。”柳芜月闻言头几乎羞垂到了胸口,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楚宸御却话音一转,接着道,“不过明日巳时,你可否想办法引着你嫡姐去灵山寺后山的桃林?”
一听到楚宸御提到柳清疏,低着头的柳芜月脸色一变,透出些阴狠,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抬起头露出楚楚可怜的娇嗔模样:“殿下是否不喜欢月儿了,不然怎么老是想和我嫡姐见面。”
楚宸御见美人娇嗔,身子早酥了一半,晃眼间看到柳芜月发间的金凤南珠步摇,忙道:“这从何说起,月儿,你看之前宫里那事,柳清疏顺利见到我演的那出戏,我瞒着父皇将这御赐的金步摇都差小全子带给你了,阖宫上下可只此一支。”
柳芜月忍不住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脸上露出几分真切些的笑容来,嘴上却还道:“只是些金玉之物,殿下未免把月儿看得太俗气了。”
楚宸御笑道:“我知月儿高洁,但我现在只有这些俗物能给月儿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等柳清疏死心塌地的爱上了我,借着丞相府之力,我定能……”楚宸御顿了一下,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接着道:“到时必会给月儿这天下最好的东西。”
柳芜月尽知楚宸御的言下之意,嘴角也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
因为被噩梦侵袭,几乎一夜无眠的柳清疏精神略有些靡靡,用过寺里早膳的素斋,开始静静的坐在房里抄经。
素挽眼瞧着柳清疏精神不好的样子,暗自焦急,忽然像想起来似的,一拍脑门道:“小姐,幸得奴婢昨日临行带着小姐的医箱,里面还有一棵老参,不如奴婢这就去它熬煮来给小姐喝了,也好提提精神。”柳清疏想起来昨日素挽硬塞进自己医箱的那棵百年人参,摇头笑道:“不过略有些惊着,何至于就要吃那百年人参。”
素挽还待坚持,忽有人轻轻扣门,她这才按下话头,连忙跑去开门,却见门口是一身白色衣裙的柳芜月,言笑晏晏的站在门口。素挽还未来得及开口招呼,柳芜月已经径直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持笔站在书案前的柳清疏。
柳清疏依旧穿着一件天青色鱼水纹锦袍,下着一条月白色梅花点缀的长裙,三千青丝只用一个白玉簪松松的挽起,淡雅端方、气质出尘。柳芜月看着美貌从来不逊色于自己的柳清疏,心下暗恨,表情却毫不流露,只是带着笑走上前来,却注意到了柳清疏眼底略路有些乌青,于是开口道:“姐姐昨晚可是没有休息好?”
听到这一茬,素挽忍不住有些愤愤:“要不是三小姐,我们小姐怎会休息不好。”
柳清疏抬眼轻瞪了一眼素挽,素挽只得退下去奉茶,柳芜月的脸上也稍微露出些尴尬的神色,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带着些歉意道:“都怪我,没有管教好云儿。”
“可别听素挽那丫头浑说,”柳清疏笑着摇摇头,眼神淡淡的看着柳芜月,“我不过是在昨晚做了个梦,这才惊了觉。”
柳芜月因着心虚,有些刻意的别过眼,虽然柳清疏眼神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淡淡的,但她几乎觉得柳清疏已经知道了她和六皇子楚宸御的事,手也下意识的摸着耳边的金步摇,嘴里已经不自觉的问出来:“姐姐昨晚梦到了什么?”
却不想柳清疏只是淡笑着摇摇头,轻轻的转过了话题:“一个梦而已,我也不记得了。倒是不知二妹妹特地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倒……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昨天晚膳后我去寺里后山稍微转了转,看到一片桃花林,桃花正是盛放的时候,着实美不胜收,想着邀姐姐一同前往。”
柳芜月总算还记得她来这儿的目的,说出了昨夜和楚宸御商量好的托词。柳清疏听完,脸上却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问道:“三妹妹也一起吗?”
柳芜月一听,脸色微变,强行笑着道:“三妹妹昨日着实太过莽撞……”她低头看到柳清疏正在抄写的经文,忙接上一句,“姨娘已罚她在房里抄经,好生静静心。”
“抄经修身养性,自是极好的。如此,那劳烦二妹妹先行一步,我将这一卷抄完便动身。”柳清疏轻轻颔首答应了邀约。柳芜月见目的达到,忙道:“那巳时我在桃林等着姐姐”,然后连素挽奉上的茶都未喝上一口,就匆匆走了。
看着柳芜月竟是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素挽奇道:“平素除了大小姐,就觉得二小姐是个冷静持重的,这两日她的行为却着实令人有些不解。”
柳清疏未置一词,只是静静的拿起笔又开始抄经。
素挽见自家小姐没有讨论这件事的想法,也只得住了口,默默的收拾下了茶具,然后找出一件鸦青色斗篷和围着一圈幔布的椎帽,问道:“今日风略有些大,小姐要去后山不若穿这件斗篷吧?”
柳清疏抬头看了一眼:“收起来吧,我今日不出去。”
素挽一愣:“可是……您不是……?”
“金刚经佛法精深,我为双亲祈福,抄得忘情入神,一时误了时辰,却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