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之物】
入夜的城市医院，消毒水味变得更加浓烈。幼琳在警察和护士的陪同下，向另一个房间走去。玻璃敞亮，百叶窗的缝隙，屋内的情况时隐时现。幼琳能够看到，屋里的病床上，虚弱的罗曼已经很难被认出。一旁那个佝偻的背影，菲尼斯，凌乱的头发就那样散着，蜷在病床一侧，目光紧紧地盯着罗曼。
“注意，不要让他太激动，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最后要求而已。”护士说道。
“请尽量问出一些有关逃犯的情况，尽量详细，让他再做些贡献吧！”警察和护士的叮咛有着些许偏颇。
幼琳点点头，向屋内走去。靖伊向前跨了一步，却被岚影拦住，“我猜，他可不想见到你啊！你要是进去，幼琳就什么信息也得不到了。”
眉头紧簇，忧心忡忡地看着远去的幼琳，靖伊停下了脚步。
“我需要和你谈一谈，出来吧！”岚影拍拍靖伊的肩膀，但丝毫没有转移靖伊的目光，“不用担心，有警察，还有我的助手，幼琳会很安全。但相反，你可不一定安全！出来吧，我们谈谈！”靖伊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向走廊移动的岚影，随后回头看看已经步入罗曼病房的幼琳，眉头皱得更紧了。
“靖伊！”岚影向这边喊着。无奈，靖伊转身向走廊走去。
病房内，菲尼斯见到幼琳，赶快起身。这曾像个不老顽童的老爷子，如今不知怎么，竟佝偻地如此严重，他抓着幼琳的臂弯，“其实，不需要你来的，看这样的景象……”现在，这老爷子连强颜欢笑都坚持不住了，声音微微颤动着，“其实，真的不需要来。”
菲尼斯把幼琳让到另一张椅子上，这种情况，让幼琳痛苦。“幼琳，”这声音没有微弱到谁都听不清，她看到罗曼向这边点点头，也许是点头。大概是头部的肿大和局部颜色的改变，罗曼的面部已经彻底脱了相，他的头发也被剃光了。脑中不时闪过一些画面，似曾相识的画面，幼琳摇晃着脑袋，努力将注意力拽回到这里。
罗曼的手轻轻摆动着，指指医生和警察的方向，警察上前一步，与罗曼进行了短暂的低声交谈，“也许，我们应该给这两个孩子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警察回过身，示意菲尼斯和护士离开病房。
“警察先生，我可能只剩最后这些时间，和我唯一的儿子相处。在有什么事情发生之前，我这个老头子绝对不会离开这间屋子半步。”尽管话语是说给警察听的，但是菲尼斯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罗曼，他皱着眉头，似乎还擎着泪水，大概是以某种复杂的心情，看着他不知何时就会离去的儿子，幼琳这样想着。
“年轻人的时间，你在这里掺合什么？快点儿，菲尼斯！出来！”
“有什么事，是一个可怜老父亲不能听的！”菲尼斯厉声叫嚷着。
“请您尽量保持安静好吗？”原本准备离开的护士，回身，皱着眉头抱怨着，“你的儿子需要安静！”
“警察先生，求求你，我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就在这个角落，我就呆在这个角落，”说着，菲尼斯向病房门口走去，他站在那里，继续说着：“您看，就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没有任何声音……我就想看着儿子，一直这样看着，”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警察，“从进到这间屋子，看到罗曼的一瞬间，我就决定，今晚一定不会走出这间屋子，连厕所也不去！”
菲尼斯喜爱交谈，但今天，这样的情况，也许各种夸张频繁的言行也是正常的。
警察看着床上没有任何表示的罗曼，再看看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幼琳，摇着头，“不许打扰他们，你就在这个角落！”随后向屋外走去，“我会在外面看着的。”随着关门声，警察也到了玻璃和百叶窗的另一侧。
“来来来，你们谈，你们谈。”菲尼斯说着，向角落走去。
幼琳回过头，看着目光涣散的罗曼，内心的伤感战胜了恐惧。那晚狰狞的罗曼，如今床上面目全非的罗曼，还有沙滩上，那个穿着白色大T恤的罗曼……
幼琳静静地坐在那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罗曼似乎还没有将目光收回，角落的菲尼斯也的确安静，就如空气一般存在。
“对不起，幼琳……”罗曼的手指微微动着，“那个晚上……”幼琳赶快上前，她感觉周围的一切，视野内的，余光中的一切都在动着。她下意识地向窗外望望，靖伊不在窗外啊……
“别让他激动！”菲尼斯冷不丁的一句话，不仅吓到了幼琳，也招来了警察的提醒。菲尼斯摆摆手，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
幼琳回过身来，眼前的罗曼一定被很重的心事压迫，以现在的情况来判断，幼琳觉得，这个压力就是安娜和毒品，尽管她坚信着罗曼一定不是主动选择毒品那种人，她能从刚刚岚影助手给出的信息来判断，很清晰。
“罗曼，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幼琳试图引导罗曼说些什么，但他还是盯着远方，思考着什么，许久后才缓缓动动嘴唇。
”对不起，要是我走了，一定……”罗曼说着，声音一再强调着，面部表情也愈加坚定沉重，“就不要再到菲尼斯喝咖啡了。”仅此一句，罗曼便再次陷入了目光涣散的状态。
幼琳想问的还有很多，包括那晚想要确认的事情是不是安娜，还有黄昏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是警察说的，她想要听罗曼自己说，当时的情况。
“嗯，我不会再到菲尼斯喝咖啡了，你不在，我到那里……”幼琳没有说完，她只想说，如果罗曼不在，她到那里大概也没什么意义了，除了物是人非之感，和无限重放的今晚的场景。
“你保证吗？”罗曼看着幼琳。
“保证，一定不会到菲尼斯喝咖啡啦！”幼琳看着罗曼，“罗曼，”斟酌着是否应该问些什么，但是罗曼的状态……她能感觉到一些目光，有一些来自窗外。
“那晚你说，有些要确认的，到底是什么？”幼琳尝试着问道。眼前男孩的状态，正如幼琳刚刚进入病房时看到的一样，没有更多的话语，没有更多的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远处。
“还有，安娜，安娜在哪儿？”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更加不均急促，难以名状的复杂是幼琳努力解读的。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愈加抖动的屏幕让幼琳不再敢说任何的话，“罗曼，”不管幼琳怎样说，甚至是关于自己的话题，罗曼也不再做任何的回复，躺在那里，曾经的那个男孩，如今没有任何生气的灰色……
空气中的药水混合着无限的沉重和压抑，让空气中每一颗粒子都增加着重量，向一层可以自由卷曲的膜，“覆”在幼琳身上，她透不过气来。不能继续在这里了，她无力地摇摇头，看了看菲尼斯，示意他开门。老爷子呆在角落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儿子。
就在菲尼斯转身开门，准备将警察和护士请进病房的一瞬间，罗曼使出了最后一丝气力，将一些东西迅速塞到了幼琳手里，咬牙低语着：“握紧，出去看！”
幼琳攥着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当她回过身时，警察、护士还有菲尼斯已经向这边走来。警察急切地看看幼琳，女孩摇着头，“什么都没有，太憋啦，我要出去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