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听到间我说话么?”那是奕的声音,在吞没一切的黑暗中,仿佛就在她的面前。
“是的,可以,”宿回答,“这太奇怪了,听起来,好像你就在我前面不远处。”
奕轻声笑了,“我以为你或许是个灵巫,但现在看起来,你只有一间屋子......”
“好的,我知道自己资质平庸,”宿话里有一些不耐烦,但总体来说没有过多不满,反而像是朋友间的打趣,“可以帮我找个亮么?这儿很黑。”
“是黑色没错,”奕听起来并不遥远的声音有着特殊安抚效果,“我会帮你找到神龛,但是点亮要依靠你自己。可以试着回想一些片段,如果什么也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先这样尝试一下。”
虽然宿脑海中已经有两三个可供回忆了,但是她清楚,自己的目标还是完完全全地找回全部记忆,从而搞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糟糕事情。
她先排除了让她恐惧最深的那个,或许可以等到这里有些光亮再说。
她先是回忆了一些很基础的东西,她对这个世界不会感到陌生的东西......嗯,她的确知道部分的运行规律,她不会惊讶能变成鸟兽的巫师,但是对于刚刚奕祝词里说道的东西却也并不完全清楚。
她也知道自己曾经试着成为一个灵巫,决心很大的那种,不管那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是因为什么,那些冲动都短暂的和她无关了,一个有这家庭父母朋友和对将来憧憬的女孩才对某件事儿有无法抵抗的冲动和向往,这个叫做宿的记忆穷光蛋就不会。她敢打赌这是她人生中最平和冷静的一段事件,唯一强烈的情感就是愧疚,对所有帮助过她的人,老祖母,婆娑族人,她有些苦涩地想,会不会在她真正的家乡,有人等着她,等着她从黑暗中回来,等着她把一切都找回来。就像奕有人帮助一样,她也有一个愿意帮助她实现那一切的人,她在方才的记忆里见到过他一面,他是谁?他为她做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但目前来看没有成功,而她意外的失忆让这一切更难实现了,毕竟灵巫是建筑他们永恒圣殿里的记忆之屋来实现灵魂的寓居,从而走向他们其它的躯体。
“我想了,”宿告诉引导她在黑暗中行走的声音,“没有变化。”
“嗯......”奕的声音拖得很长,“我能看到,你想了不止一个片段,还有一些疑惑,情绪,计划.....还提到了我。”
“你是说你在窥视一切么?”奕话里有些气愤,从没想到祝者婉转的引路歌声也会转换为某种危险。
“你的屋子在我的眼里看去白昼一样一览无遗,所以这不是偷窥,而是事实;接受引导的利益和失去秘密的风险同在,外族女孩。”奕的回答却很平静。
宿理应觉得被冒犯了,毕竟内心是一个人最隐私的领土,即使他看到了什么,假装没发生也是更为礼貌的做法。
“哦?现在轮到你来告诉我大道理了?刚刚是谁因为没成为灵巫所以躲到林子里自己一个人耍小脾气害全族担心?”
“我不觉得引路仪式是拌嘴的好时候,如果你对我有意见,大可等我们到了神龛再说。”
宿,这下她知道奕可能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即使她非常想翻个白眼回击,但是为了避免另一种形式的出丑,她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跟着前面的声音前进。
总的来说,到此为止,奕都没有表现出来一个好的旅行伙伴应有的品质,他不常说话,即使说出来什么,也大体上枯燥无味,只是一些引导性的话语和礼貌的询问。
宿打赌他的眼里一定有着和自己全然不同的景色,说不定是一片森林,海边之类他熟悉的地方,又或者是......是宿的家乡样貌!
这很有可能,毕竟他们是再寻找她的永恒之地,寻找她的记忆之所。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宿开口。
“我?”奕停下他用来指示宿道路的敲击声,“怎么和你描述......”
“你认识这儿么?”宿紧追不舍,“我觉得有可能是我的家,毕竟这是我的灵魂经过的地方,不是么?”
奕笑了出来,宿很讨厌他这种笑,这是对待半个救命恩人的笑声么,这种咯咯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的很傻,但事实上这不过是他的故作玄虚罢了。
“你不会想把这儿和家联系起来的。”
“为什么?我的确知道迷失道路的灵巫会进入永夜,但问题是,你可以看到对吧,祝者可以看到路。”
“这儿和你的记忆无关,我知道你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但是这里是无主之地,充满了痛苦于虚无,我很难描述这二者的样子。不过可以确定是,没有人想要看到这幅景象,俟风和孩子们没给你讲过沸波族的故事?”
“简单说了说,那是你们的亲族?”
“他们的亲族。”
宿没来的及疑惑为什么奕要把自己排斥与族人之外,奕向她抛出了更有趣的问题。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过对于你找回记忆或许有些帮助。”
“你要唱出来么,”宿打趣到,“就像一开始那样,我觉得你唱的不赖。”
“什么?不!”奕有些郁闷地抗议道,“这个故事真的很长,况且在无主之地唱颂天的祝词很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我想听,”宿真诚地告诉,“路还很长吧,一定要把它讲得和你的歌声一样美好。”
奕支吾了一下,宿有些得意地猜他是在为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夸赞难为情,然后她听到奕有些艰难地辩驳,“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宿敢肯定他微弱的后半句话是——我也没觉得自己的歌声有多好。
“好吧,我们开始吧。在一开始的时候,部落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唤灵,那时候不管是婆娑族还是沸波族的日子过得很舒服。人们在无法用渔网捕鱼的天气变成唤灵,成群的矫健鸥鸟会从礁岩上起飞,深入近海抓红色鳞片的鱼,孩子们会和老人们一起在滩涂上捡拾贝类,温暖东风带来的庞大鱼群非常轻易就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人们把鱼带回部落,分享给老人和孩子,那时候,对于两族人来说分享仍是快乐的义举,族人们时常交换他们各自的陶罐和渔网。”
“总之,一切因为一个叫做图的人发生了变化。图在离海岸线很远的地方找到了一种东西——盐,盐和火可以让鱼保存的更长久。有可以过夜不腐烂的鱼肉便有了贪婪,人们不再热爱分享。有‘黑夜猎手’的婆娑族血腥地猎杀了所有试图私藏渔获的男人和女人,而对此更加宽容的沸波族决定向固河上游迁去,就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人们也惊奇的发现,两族中会有资格成为灵巫或者祝工的孩子越来越少。”
“婆娑族最具有成为头人资格候选人的蓑认定这和背叛了他们对先祖的誓言,拒绝在和他人分享的沸波族有关。”
“然后她在一个晚上,带上所有的‘黑夜猎手’偷偷溜到了沸波族的营地。”
“她发现在黑暗中,沸波人召唤了无主之地的怨灵,他们都是些丑恶的家伙,和他们打交道的灵巫会失去灵魂对肉体的控制权,他们要把另一半分给怨灵。但相应的怨灵也把黑暗无主之地独有的力量——恐惧带给了沸波族的灵巫和祝工们。他们奴役的自己的族人,青年人成为领袖,把提出异议的老者的头颅插在矛上作为召唤祭祀的祭品,男人奴役女人,强壮的人奴役瘦小的人,恐惧奴役理智,痛苦奴役一切,黑暗比它们想象的更加有侵略性。”
“蓑?”宿开口打断了奕的话,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究竟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