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沅不解，问：“五弟为何再三叹息？”
赵泫悠悠然：“二哥，你还记得幼时，咱们在淑娘娘的揽月殿中玩耍的日子吗？”
赵沅听他提起往事，也配合他动情道：“怎么不记得，你最喜欢吃母妃做的桂花糖，我们经常坐在揽月殿前的台阶上一边吃一边看着殿前的芙蓉花。”
赵泫神情颇为感怀：“当年，宫里上上下下都忌讳我，只有淑娘娘和你，不曾嫌弃我，经常把我从行宫叫回来，给我弄好吃的，淑娘娘还给我做衣裳，那时候，揽月殿里有你的，就有我的。”
赵沅伤情道：“可那都是过去之事了，母妃死后，咱们兄弟也各奔东西。”
赵泫突然严肃道：“我知道淑娘娘是怎么死的，我也知道我母亲当年是如何离我而去的。”
听赵泫说到此处，赵沅脸上立刻变了颜色，他警惕且冷峻的望着赵泫，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赵泫并未就此打住，而是继续说：“你同我一般，都与独孤家深仇似海。”
赵沅面色似铁：“五弟突然说起这些，欲言何意？”
赵泫赶紧说：“弟弟无意挑起二哥伤心事，只是二哥应该最能体会弟弟对独孤家的防范警惕之心。独孤志要推举我做主审，弟弟反复思量深觉其中有异，可满朝中又无人可与之商量，只好相求二哥，请二哥相助。”
赵泫这番话已挑明他要投奔怀王，这与赵沅先前对赵泫的判断有些出入。
若是前些天，赵沅见赵泫愿意投靠自己，必是极为欢喜。但他听湘夫人一番话后，对赵泫存有疑心，他现下不知赵泫到底是真心投靠，还是两头为好，眼下只是做戏而已。
赵泫又道：“弟弟愿与二哥一起，清楚独孤世族那些害群之马，重新恢复咱们赵家的荣光！”说完赵泫起身长揖一拜，半天不曾起身。
怀王赶紧将赵泫扶起，道：“五弟今日既在我这里如此动情的说了这番话，我也少不得为五弟打算打算。”
赵泫听见这话，如获至宝一般欣喜，道：“二哥快讲，赶紧替我出出主意。”
赵沅道：“依我看，这个差事五弟不妨接下来。一则的确如五弟所说，官家现下对独孤家已有防备，不会再让东府的人出任主审；这二则，独孤家毕竟在朝中树大根深，官家也还是要顾及他们的势力，自然也不好直接任用我推举的人。眼下朝堂中，不管是职衔还是人望，最合适的就是你。你在朝堂关系简单，又是咱们赵家的人，由你来做这个主审官正好可以替官家盯着独孤家的一举一动，以免他们再行做大，这是对官家，对朝堂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赵沅说完，见赵泫仍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便道：“你放心，你今日说的话二哥已经明白，日后二哥也不会对你的事情置之不理。官家那儿我也会推举你，若你怕经验不足，被他们利用谋害，我也会替你找些的得力的人，来帮你分担看顾。你就放心去做吧！”
说着赵沅还拍了拍赵泫的肩膀，有拿他当自己人之意。
赵泫这下才高兴起来，他向赵沅行礼道：“如此极好，弟弟先谢谢二哥大恩了！”
赵沅赶紧扶着他，欣慰的说：“咱们自家兄弟，都是为了赵氏江山，何须言谢。”
天色渐渐深了，穆王夫妇便拱手告辞，怀王夫妇将他们送至门外方才回来。
回府路上，穆王妃石亦雪怯生生的对赵泫道：“方才与二嫂闲聊时，她说起咱们府中如今人丁稀少，就带了两名女子出来，说是让我带回府中伺候你。我见那两名女子又真是生的极好，看上去也很是温柔知礼的样子，我就做主给带上了。夫君不会怨我吧。”
赵泫道：“怎么会呢，这些事情娘子你做主就是了。”
石亦雪有些失望的答道：“是，我知道了。”
赵泫看着石亦雪有些怅惘失落的样子，便将她揽入怀中道：“你放心，在我心里，我知道谁才是真正疼惜我的人。”
说完，赵泫就握紧石亦雪的双手，将头靠在她的肩颈处闭目养神。
石亦雪依偎着丈夫，心中缱绻万千，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幸福。
几日之后，朝会上。
独孤志与怀王赵沅史无前例的意见一致，共同推举穆王出任主审官。
满堂俱惊。
官家对此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已有准备，他并未像其他大臣那般惊讶，也没有去探究这种变化的原因。
他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叫赵泫出列道：“丞相与怀王都推举你做这百官考绩的主审，你自己觉得可能做好？”
官家不问赵泫是否愿意做，只问他能否做好，看来他是在心中早已认定要穆王来做这个主审官了。
独孤志与怀王都在心中庆幸自己猜的不错。
赵泫也不再推辞，道：“微臣虽回朝时日尚浅，但、愿与众位同僚办差学习。臣必刚正忠诚，持身中直，做好这个主审官。”
故而官家也无他话，直接任命赵泫作为此次百官考绩的主审。
“陛下既已任命微臣做主审，那微臣就斗胆向陛下推举二位副主审人选，供陛下核准。”赵泫出列道：“知制诰独孤茂与御史中丞葛常怀二位，不管是学问还是资历都可担当副主审之职，请陛下允准。”
赵泫顺水推舟的推举两党中人出任两位副主审。这一举动，让独孤志和怀王对他这种非常识时务的态度极为认可。
官家略想了一想也就照准了，如此，百官考绩的主要审官皆已选出，紧接着开始筹备具体细节。
这期间，赵泫毫不掩饰的频繁往来于怀王府，事无大小都一一与赵沅商量，将投靠怀王党的诚心做到十足。
那赵沅虽听了湘夫人的话对赵泫仍有警惕，但连日来见赵泫伏低做小到如此，便也暂且接受了赵泫的投靠，朝中诸事均处处与他方便。
最终，百官考绩之期定在二月初五，考绩的地方定在尚书省大堂。诸位审官公务之所定在政事堂。
赵泫并两位副主审很快选出了十位辅助的审官人选，其中有独孤党的人，也有怀王党的人，两党权重分配的势均力敌。
独孤懿知赵泫投靠了怀王，恨的是咬牙切齿，但赵泫做事为人处处小心谨慎，让独孤志等暂且寻不到错处。于是，他们只得暂且放手，想着在百官考绩之后再寻个错处，将赵泫逐出从朝堂。
如此，赵泫近些日子可谓顺风顺水。
他便趁机与张枫挑选出一些不愿党附，屡遭打压的忠正之臣安排在审官院中，培植为他日后要倚重的人才。
随着二月的到来，百官考绩终于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建业城中一下子涌入了数万前来参加考绩的各州府官员。太师府、丞相府、怀王府等大热府邸前，日日请求拜访接见的官员，能从清晨一直排到傍晚城门关闭时。
各府门前均是人声鼎沸，车马喧闹简直比市集还要热闹。
见此情状，为了避嫌，独孤懿、独孤志、赵沅等人表示自己在百官考绩期间闭门谢客，所有人等拒不接见。
可赶着巴结的人并不会轻易气馁，他们要么守在上下朝的路上，要么守在公务府衙的门口，非堵到人才肯罢休。
弄到最后，重臣们都只好称病不朝，将公务命人送到家中，再不敢轻易出门。
各州府官员们没了办法，又想着千里迢迢上京一趟总不能白来，那既见不着大热的，去烧烧冷灶也好啊。
于是越王府、留王府并建康侯府成了他们的目标，每日里总有人借着各种理由上门求见。
吓得留王赵济跑去了城外别苑，明庭躲去了城北军营练兵，赵溶则到大长公主府暂避风头。
城中如此热闹，负责考绩主审的各位审官们也是马不停蹄，昼夜不歇。
尚书省后院的几间大房中，每组审官，每日至少要接见数十名官员，审查他们的履职年限、相应履历，并要提出相应的政策、政绩题目，由官员当堂回答。
不止同一问题要问上数遍，还要忍受各地官员天南海北的方言，遇到自东南地方来的官员，那更是要耗上半天的时候相互说明解释。
到了傍晚，本已精疲力竭的他们，还要汇总统计当日全部考绩结果，递交主审并副主审复核。
主审并副主审查看初审结果后，再挑出部分重要职位上的官员进行第二轮面对、考绩，之后再汇总意见，拟成审官册交于官家终审。
这么一轮流程下来，百官考绩没有一两个月是绝弄不完的，故而审官院褚人考绩期间都吃住在政事堂，夙夜辛劳却未敢有半分懈怠。
这样接连忙了近一个月，考绩工作顺利进入中程。
此时，副主审独孤茂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