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正中央的铜炉燃着熏香,卫铮背着身子,面向正厅。
成邺静静地站立,坐在一旁的江离穿一身浅黄色长衫,衣襟处有金线绣成的麒麟图案,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
他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站起身子,“上次茶会匆匆一别,还未有机会与先生好好叙叙旧,不知先生何时回的长安,竟也不派人知会声,如意自从上次在茶会见到您,知道我要来防风世家后,吵着嚷着要跟过来,我这好不容易才将她劝住。”
在这里见到江离,确实让成邺感到一丝意外,他浅薄的唇抿成一条线,“我向来自由惯了,多谢公子惦念。”
他穿着宽松的月白色长衫,拿着箫的手背过去。
“陛下可出发了?”
“圣驾昨日便启程了,大约半月的脚程便能到,这长安各世家都已经出发了,明日我们也该动身了。”
“确实不宜耽搁下去了。”卫铮点头,看向成邺道:“明日,你与小姝坐在一辆马车内,鱼龙混杂的,她又天生爱玩,把人看好了,别出什么乱子。”
“是。”成邺道。
他对那人做出过承诺,成邺垂下眼帘,敛去满目思绪。
后院内。
“啊。”
卫姝骑上追命得意不过三秒,就被追命狠狠的摔在地上,还好地面铺就的不是大理石,不然非得摔个半身不遂。
她怎么那么倒霉,先是从墙上摔下来,现在又被甩马背。
朔风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拉住发疯撒蹄子的追命,福叔跑上前将卫姝扶起,“少主,您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腰闪了。”卫姝摇头,捂着腰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
“前一秒还温顺,怎么后一秒就翻脸了。”卫姝不着痕迹的往后小退了一步。
福叔赶忙让守在院门口的小厮去请大夫。
朔风安抚住嘶鸣的追命,“追命性子桀骜但却不轻易伤人性命,少主不必害怕。”
卫姝摇头称赞,“桀骜认主,果然是品良驹。”
连匹马都驯服不了,传出去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第一次见面,给你挂一个小铃铛当做见面礼吧。”
卫姝扯下手上的铃铛,试探着靠近追命,朔风连忙道,“少主,您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卫姝摇头“没事,别再踢我了啊,我又不伤害你,就给你挂个小铃铛。”将银制的铃铛在它面前晃了晃。
追命是不可多得的良驹,脾气自然也大,刚把卫姝甩下去又岂会那么容易乖乖让她带上银铃,卫姝一靠近,它就别过头躲闪,大概是因为朔风一直在她身边的缘故,它没再踢卫姝。
卫姝气恼,朝牵着缰绳的朔风使了个眼色,朔风立马了然,将缰绳牵紧,二人忙活大半天,终于给它戴上了银铃。
追命像粘上了什么似的,不停地甩头想要将胸口的铃铛甩下。
这银色的铃铛十分衬追命雪白的毛发,卫姝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树荫下,卫铮看着卫姝的笑容,面色不明,不知是喜是忧。
福叔见大夫许久没到,准备亲自去请,转身竟见二爷站在树下。
“二爷。”
福叔恭敬道,半晌不见二爷回话,抬头朝二爷所看的地方望去,只见院子里少主与追命玩得正开心,朔风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一匹马就让她这么开心?”卫铮话语中大有嘲笑之意,可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
无数的奇珍异宝送入她院中,也从未见她像今天这样,笑得这么开心。
“是啊,少主与老奴想象中的样子有很大不同。”福叔语气温和,性格乖张,却不高傲,真的是很难得。
“你想象中?”
“老奴失言。”
良久,卫铮笑道:“确实与众不同。”
见她并无大碍,卫铮转身离开,福叔弯腰送他。
是夜,夜色浓厚,成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披件外袍,赤着脚走至茶桌前跪坐下,抬手点燃桌上的铜灯。
窗外似有一人影掠过,却并未走进屋内,而是站在门口。
成邺抬起眼帘,轻轻看了他一眼,而后煮一壶热水,将放置在一侧的茶罐打开,夹起些许茶叶放入壶中,“进来吧。”
那人稍迟疑,扯下脸上黑布,露出原本模样。
瞿唐抖了抖身上的水,长安的雨绵绵的,掺着冷气怪冻人。
黑面靴子沾上了泥污,瞿唐低头除去鞋袜,走进屋内。
成邺眼神示意他坐下,瞿唐也不扭捏,提起衣摆坐下他对面。
“暖暖身子。”成邺倒一壶热茶,送到他面前。
“谢主子。”瞿唐笑嘻嘻地接过,额角的发湿哒哒的。
瞿唐握着发热的杯壁,一饮而尽,热茶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皇帝那边有何动静?”成邺见他粗俗举动并无不满,待热茶稍凉,轻抿一口问道。
瞿唐摇头,“皇帝并无举动,只是太后好像安耐不住了。”
成邺眉头一挑,似是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主子,这些年皇帝大肆杀戮,以各种缘由残杀老臣,这些举动的背后,或有太后的支持。”
成邺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无论怎的,皇帝与太后这些年表面看起来相处和睦,从未撕破脸皮,太后在朝堂上支持皇帝,皇帝也将后宫全权交由太后打理,可这次不同,云贵妃身怀龙嗣,皇帝乘着太后出宫修行,拔去了太后不少暗桩,大有翻身之意。”
帝后不合,他很早之前便知道,连亲兄弟都能忍心杀害,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成邺紧紧的捏着茶杯,指骨发白也不自知。
“都说皇帝毫无实权,不过是太后操纵朝堂的一具傀儡而已,渐渐的谣言越传越大,朝中的风向开始变了,开始变得唯太后是尊。”瞿唐看了眼自家主子。
“卫铮早些年便已与防风世家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可为何他选择在这当下回到防风世家?想必是老家主猜到自己大限将至,将他劝回。”
“一旦有心谋权,野心只会越加膨胀,即便是血亲。”瞿唐顿了顿。
成邺紧捏茶杯的手忽然一松,轻声笑道:“你在提醒我?”
瞿唐低头道:“属下不敢。”
成邺放下手中的茶杯笑了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