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苡大概也不能接受这种机械甚至草率的诊断,她随母亲先后也再度找了几位当地有几分名气的心理医师,诊断结果是一致的,也无从推脱的开始服用那些细小的药片。
距离那次恋爱之后,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光,苏苡没有再坠入任何恋情,生活变得单调而平凡,朝九晚五的工作,两点一线的作息,而这次的诊断结果,也换来了医生一张全休半月的假条,因为身体上也出现了反应,比如手指颤抖,头皮发麻和疼痛,诸如此类。
整个世界开始变慢,像是她即将被淘汰了一般,她眼里的世界,开始与正常人大相径庭。
雨水落到地上的时间被拉长,她的眼睛似乎也跟着病了。所有细微的小事被放的巨大,风吹过树叶,她甚至能看得见风,日光灯把整个房间都变的空旷巨大,她的身体随着这些感官而相应的敏感起来,怕冷,噩梦没有食欲。
而那些药片,有用吗?当然有用,它们麻痹了她的感官,使她变的迟滞而嗜睡。
她不再做梦了,也不再社交,你知道,当一件事还尚未有结论的时候,我们还是会顺应的按照正常的思路和模式去生活,可是一旦有了定论,白纸黑字的证明你是一个病人,那么一切都找到了一个出口,或者说,是一种借口。
她整个的开始放弃生活,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苏苡并没有什么好转,除了遇事波澜不惊以外,她的心情还是跌落谷底。医生给出了两种方案,一种是上班的治疗法,也就是说会减轻药的剂量,使得白天的时光是能够不被麻醉睡去的,相应的疗程会非常长。但医生更建议的是第二种方案,也就是辞去工作,安心治病。
这种被麻痹的生活,让她每天超过二十个小时都躺在床上,嵌入一种无欲无求甚至无梦的睡眠状态。岁月冗长,没有任何兴趣,不做任何事,生命是无边无际的。
在她年少的时候,曾经写下过一封遗书,她断断续续的想起,当时大费周折的,试图用小刀或者任何工具,以她所能想到的死法去结束生命,最后,还没等到实施,有一天放学回到家,她开开门,看见家里的人正围坐一团,她的母亲在中间大声朗读她的遗书,见到她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没有丝毫的安慰,几乎是在嘲笑她,这种幼稚的见识短浅的做法。
有几个人质问她“小小年纪就留遗书了?你我们供你吃住,你还有什么好痛苦的?别好笑了……”诸如此类。
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嘲讽,总是细碎的出现在脑海中,然后被自己刻意的打断,抹去。
从那以后,母亲就经常跟她算账,比如她人生的某个阶段用了多少钱,总计是多少,提醒她人生艰难,不还债就一走了之没有那么好的事。
苏苡是素来没有什么物欲的人,但这种耳濡目染的提醒,使得它迫切的渴望金钱,只有还清了债务,她的人生才真正是属于自己的。
你努力的工作的原因也许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对于苏苡来说,就是能够更快的结束“生”这件痛苦的毫无意义的事。
她曾在日记里写道“在我没有任何意识的时候,我吃了那么多东西所维持的生命,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所有的花销,我受了教育,受到了一半我就对这个世界不再满怀期待了,可我不能够终止,可是有谁,有谁又真正的尊重过我,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问一问我,到底愿不愿意?”
同样,她的这篇日记还是被念出来了,她把日记本放在书柜里,也是在有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母亲坐在厨房里,对着还在做饭的外婆朗读,一篇篇的朗读。
这样的做法太多了,她最后疲倦了,只是不断的选择沉默,再也不写日记了,再也不留下任何可以落人口舌的东西,一边活着一边销声匿迹。
她也几乎不交朋友,上初中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抽屉里多了一张小纸条,她很快的认出了她两个最好朋友的字迹,朋友A说:“我刚刚转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神,好恐怖。”朋友B回复道“单亲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她就是心理扭曲。”她顿时感到喘不过气,就在刚刚上课的时候,是她坐在中间亲手帮她们传递了这张小纸条,她们竟然……可是又是谁?出于好意吗?怎么可能是好意,是恶意,把这张小纸条捡到,放到了她的抽屉里,让她看见。
这世界一天也没有好过,她恨透了。
所有的事,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