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爷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参加的人都是些平日里和他交往甚繁的人,都是些老朋友。至于那些亲戚,给面子的也很多,不过巴不得消失的更多。唱丧歌的是煜爷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那天他比谁都哭的厉害。奶奶在煜爷的照片面前跪着,跪了好久,女孩叫她起来,她不肯。也没办法,只要陪她一起跪。身边在说小话的人女孩恨不得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的扇过去。奶奶碰了碰她的手,摇摇头,女孩也只好不理会,强忍着眼泪跪在那儿假装坚强。
∞
参加完煜爷的葬礼,女孩便跑去和奶奶住了,这个期间,只有母亲时不时来看她,而父亲,正处于事业有成的阶段,自然忙得没法顾家。女孩只是觉得,这是父亲逃避她的一种理由罢了。
∞
没过多久,奶奶病倒了,全家人急得不成样子,也就这个时候,父亲才挤出一点时间来看望奶奶。被躺在病床上奶奶训斥着,一句话也不说,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忙跑走了,女孩在医院可以说是跟没见过他一样。
三个月过后,奶奶和郦说自己想出院,但是这件事被鄾知道了,他坚决不同意,他们也没办法。陪着奶奶的除了病院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窗户,白色的床,就是每天放学回来的女孩了,她总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奶奶买一朵花,昨天的康乃馨,今天的牡丹,明天的玫瑰,让着空荡荡的房间多了几分色彩。
奶奶其实出院是想去照顾家里的鸡,还有院子前的菜地没人照料。她还忘了煜爷的照片放在哪儿了。自己干着急,儿子又不肯让她出院,只好愤愤的憋了一肚子气。
不过有天女孩来看她:“奶奶,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麽——让奶奶猜猜,是不是兰花?”奶奶见女孩来看她,心情才好多了。
“错!我带的是茉莉花,很香的。而且今天放学早,我去你家里帮你喂了鸡。但是菜地……我不会弄,虽然小时候经常看你弄。”女孩将藏在身后的两只手伸出一只,另一只还放在背后。
“小樱真棒,没关系,到时候奶奶出院自己去照顾,”奶奶接过女孩手中的茉莉花,有故作神秘的问道,“诶,你那只手里面是什么?”
女孩没说话,伸出手,把照片递给奶奶。她明显没有料到,但她眼里的亮光却闪起来了:“小樱,谢谢你啊。”
“奶奶,干什么说谢谢啊。我也……想爷爷了。”
“嗯,真乖。”她也想煜爷了,那个更年期没过几天就嚷嚷着要见女孩,要提前开家庭会。不过鄾抽不出时间,家庭会还是照样按规定时间开。那几天快要见到樱,煜爷别提多高兴了,一个劲在那里夸奶奶做的饭好吃了,主动帮她做家务,还送了她一朵刚摘下来不久的茉莉花。她第一次觉得,花这种东西,原来可以这么香。
可这安定美好的几天只是为后来的意外做了个铺垫。之后,她再也没有闻过那么香的花了,也再也没看到严肃却不懂的表达温柔的人了。
∞
还不知道那个人记不记得当初樱说的话:“我最讨厌过生日了。”
∞
这天,女孩放学回到家,准备整理一下书本,然后带着杜鹃花去医院。医院离家近,她有充足的时间慢慢走,女孩穿上鞋,无意间瞟到了玄关处有一张纸,好奇心促使她拿起,上面写着:癌症晚期。
她摔门而去,留下了几片掉落的花瓣,没有芬芳馥郁,踩过去,只是一小点烂泥,还不足以滋润土地。
∞
路上的车和人好像比以往的都多,女孩穿梭在其中,不由的紧张起来。
“呼呼呼,奶奶!”终于跑到医院,相比往常而言,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奶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听到女孩的叫声,眼皮才缓缓抬起,她的眼里不知为何满是留恋与不舍。
奶奶看着她手里的杜鹃花,淡淡地笑了:“小樱,怎么啦?”
女孩看着奶奶,心中一阵揪痛,眼泪争着挤出眼眶:“奶奶!”那一声,脆弱得令奶奶有些惊讶,她的眉头开始蹙起。
“奶奶,不要像爷爷一样离开这里好不好?”女孩哽咽着说道。
奶奶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知道为什么女孩今天变了个样,像是直到了什么:“……可是爷爷要带奶奶去旅行啊,去奶奶想去的地方。”她只好如实回答她心中所想。
“那奶奶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奶奶想去啊……有爷爷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小樱去不了。”
“为什么啊?”
“因为……那是只属于奶奶和爷爷的地方啊。”
女孩看着奶奶脸上的笑容,摸了一把眼泪,然后把手中的杜鹃花插进花瓶里,边擤鼻涕边说:“奶奶,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女孩有些担心,她怕这种安心感会像煜爷的那场意外一样,成为她永远永远也捉不到的飞蛾:“小樱乖啊,奶奶给你唱生日歌,祝我们的小樱又长大了一岁好不好。”
“不要唱,奶奶好好休息。要早点好起来。”奶奶点了点头,女孩这才喜笑颜开。
∞
“滴滴滴!!!让开一下,病者需要进行心跳复苏。”女孩看着推向手术室的奶奶,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次,没有泪花亲吻她。那朵掉了几片花瓣的杜鹃花,被紧紧的拽在奶奶手上。
“妈!”鄾也是刚从外面赶来的,正巧赶上离别的尾站。又一场巨大的悲剧降临在这个家庭里,女孩又要参加一次葬礼了。
∞
奶奶不知为何心头一紧,她握住女孩的手,告诉她:“小樱啊,奶奶想要找爷爷去了,不能庆祝你生日了,不要难过好不好?”
女孩坐立不安,想要去按下床头的按钮,她知道那个按钮可以叫到医生:“不要,奶奶,我叫医生来!”刚伸手,却被奶奶制止了。
“小樱,你爱奶奶吗?”
“爱呀,呜……”女孩想要挣脱她的手,急得快不行了。
“那你爱爷爷吗?”
“也爱呀,奶奶,你别说了,我直接叫医生来。”女孩终于扯开奶奶的手,那一瞬间,她似乎已经意料到,这辈子,那双粗糙苍老的手再也不会牵着她,走那片田间小路,那段旧忆时光……
∞
求求你……别走,奶奶!!我求你了!!
∞
“小樱!要好好的,奶奶……爱你。”奶奶不知道女孩听见没有,因为她已经往外跑了。
奶奶缓缓闭眼,仿佛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所有人,她笑着,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力气,说了一句话。
“老头子,我来赴约了……”
语终,泪落。
∞
女孩看着推进手术室的奶奶,身边戴着口罩的医生和终于忍不住痛苦流泪的父亲。她仿佛就看到手术室外的煜爷在外面等,然后奶奶从里面出来,她用手抚摸着父亲的头,微笑着看着煜爷,转身看向女孩,两人一起挥手,然后朝着前面的路走去,背影像是宁静的光芒万丈,慢慢碎成点点温柔,带着那朵茉莉花,向着阳光往上升,直到消失在这个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遗憾的地方……
∞
曾经记得那个人说过,樱在她不该承受的年纪里承受了许多别人的悲伤。樱觉得,当年的那个童真无邪的小女孩,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而活过。最后她身后的镜子,开始拉长她的影子,另一头的沉默,是隐没的笑容。
∞
窗外的月光伴随着清风悄然无声地掀起那块窗帘,女孩坐在背着墙的地上,心里不断地在抽泣,眼睛红肿得厉害。月光从窗子外照进来,洒在他能洒到的每一个角落,一点也不吝啬。她的面前放着一盒小蛋糕,小蛋糕上像是被蒙上了鳞纱,显得诗意盎然。
蛋糕旁放着奶奶的照片,是彩色的,她笑着,女孩也笑着。
她的影子被拉得好长,整个房间弥漫着的是无尽滋生的恐惧。女孩蹲在蛋糕前,边拍手边唱着歌:“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眼神迷离恍惚,跟夺魂者一样,心都是抑郁的。
那天,奶奶的忌日,女孩的生日,大家都忙着悲伤哭泣,包括女孩也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恐怕就是只有她还记得,今天是一个很不幸运的小女孩生日吧?而庆祝她的是蛋糕旁的照片?还是眼中闪烁的泪花?
∞
夜,静谧而深邃。月,皎洁而淡然。
∞
其实玄关处女孩拿起的那张纸上写的并不是奶奶的病,只是当初发错了单子,同一个名字,不同的人。
这又有什么关系了呢?人都不在了,那张纸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女孩这么想着。
蛋糕上的蜡烛,是微弱的光,月光似藤蔓般蔓延开来,渐渐爬上墙壁,爬上蛋糕,最终缠绕在蜡烛的那束光上,将它那微弱的光吞噬。
“呼——”蜡烛光被吹灭了,女孩在窗下睡着了。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