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黑色的雾从远方发散而来，直抵高空，遮天蔽月。
清清冷冷，冷冷清清。
“铃铃铃”
锁链响起的声音刺得人寒意入骨。
迷雾重重。
前方有一个身影在向这边走来。
他的身形高大，身上有无数的锁链缠绕着，被锁链束缚住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隐没在浓雾中的人影。
“说好要永生永世帮我开人脸出租车的，怎么才干了二十年就不干了。
王勇，我当初真是看错了你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也不守承诺了，毕竟是你失信在先的。”
巨人对着翻折的出租车自言自语道。
说完这番话后，他脚往前移了半步，身上的锁链随着他这微小的动作扯了一下，身后传来一声痛呼，他却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并未去给予理会，而是眼晴发亮的盯着殷寻。
“冥冥之中，万物皆有定数，一人亡了，又会有下一位继位者的出现。嘿，天选之人，你对这份工作可有兴趣?”
巨人头发凌乱，留着络腮胡，毛发遮住了他三分之一的脸，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劲装，看起来就像是古代要饭的。
“什么工作？”殷寻只在去年暑假做过一份兼职，他可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
“开人脸出租车。”巨人轻笑道，仿佛那是一份多么令人向往的工作。
殷寻静默片刻，问道：“我现在想要去市医院，元封市市医院。我答应开出租车后，就能回家吗？”
“无论你答应与否，你都已经回不去了——你已经死了，不过……”巨人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一步步走近他。
这个“不过”吊足了人的胃口。
殷寻原本因听到自己已经死的事实而黯淡下去的双眼，重新亮起了光，他满脸希翼的望着巨人。
巨人仍是没有把“不过”接下去，而是把他从平地上拎起来，夹在胳肢窝下。
殷寻心中升起莫明的羞耻感，他感觉自己像来到巨人国的小矮人，明明他一直都是全班第二高的。
巨人夹起他后，没有丝毫停顿，而是直接不知施了什么法，白光一闪，被浓雾缠绕着的他们来到了医院。
医院是一个忙碌的地方。
此刻临时急救床上躺满了人，他们的身上血迹斑斑，沾满污血的衣服被人用剪刀剪开，布料变成一块块的。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他们的床位间穿梭而行。
巨人把殷寻放回平地，殷寻知道巨人把他带到出了车祸的父母身边了，他着急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无论怎么走，始终都走不到那些伤者身边，他只能停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像个旁观者。
“我身上阴气重，不能过去。”巨人向他解释道。
殷寻瞬间明白了，他是依附着他才能瞬间来到医院，他不能靠近那片区域，代表着他也不能过去。
他不动了，站着原地遥遥张望，双眼奋力找寻着，终于在人影错开间，他看见了两个穿着的衣服十分眼熟的人。
他们和其他伤者一样，昏迷不醒。
医生正在为他的爸爸做抢救。
“准备80焦。”
“80焦准备。”
“1…2…3，准备，击。”
“哔……”
少得可怜的进度条，不进反退。
殷寻痛恨自己竟能如此真切的看见数值的变化。
“1，2，3，4……”
数数依旧在进行着。
视线回避间，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正在给他爸做心脏按压的，是住在他们隔壁的满叔，四十多岁的一条光棍。
满叔在努力的做着按压，“准备160焦。”
他的语气非常的急，可是拿着仪器的护士不为所动。
“我说准备160焦，你们聋了吗!1，2，3……”
“林医生你放弃吧！别再执着了!病人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你懂什么?他还有个儿子正在上高中，他不能走。喂，老殷，撑着点，快点回来，一定要回来，1，2，3……”
如果他没记错，满叔和他爸爸下的那盘棋还没下完。
“你想要他们起死回生吗？
反正你现在都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我答应你，只要你接受开人脸出租车这份工作，我能保证你的父母无病无痛，一生富贵的活到一百岁，连死亡都是无痛的，在睡梦中死去。
好好想想吧！以人类的寿命而言，能活到一百岁就已经不错了。”
巨人苍老的声音此刻犹如恶魔的低语，在诱惑着人类与他进行交易。
闹哄哄的抢救区，满叔在一边做着心脏按压，一边与护士争吵着，他现在的情绪比他爸赖棋时还要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想想吧！以人类的寿命而言，能活到一百岁就已经不错了。
长命百岁的确是个不错的条件。
所以殷寻点头了，没有多问巨人，他说的那份工作具体是做什么，他接受了那份工作。
接受了开人脸出租车这份工作。
巨人像是早已和拿着仪器的护士说好似的，他点头说好那一瞬，护士再次往电击仪器上涂了一层透明的肓体，松口对旁边的护士道：“准备160焦。”
“160焦准备。”
“1…2…3，准备，击。”
只有一半进度条的上方，一条原本是透明的进度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加满，红色区域加到只余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透明区域。
看到重新被涂的进度条，殷寻不用看心电图，都能知道这次电击肯定能让心脏重新跳动。
一切如他所料。
“滴，滴，滴”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在如此沉重紧张的抢救氛围下，即使只救回一条生命，都足以让人欢呼雀跃。
生命是宝贵的，无论大小，都值得被珍重。
“想看的话，尽快多看一眼吧！日后你就会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
巨人贴心的提醒殷寻，以后他将会忘记今世的所有人或物，现在就是他见上的最后一面。
听了巨人的话后，殷寻当时十分认真的看了，看了——
可是还是忘记了。
连一个大慨的，模糊的特征都没记住。
生死两茫茫，不如不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