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屋顶。
穆初辰手舞足蹈一番,勉强站稳,脸上仍显得惊魂未定。
“奴家这轻功,比公子如何?”
冬兰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只是那漂亮眸子里满是玩味之色。
穆初辰不满的看着她,正要出声抱怨。
呯!
脚底瓦片突然碎裂。
穆初辰脸色一白,堵在喉咙里的话变成惊呼,整个人从五丈高的屋檐翻身滚下。
冬兰反应极快,脑袋轻甩,身后垂至小腿的柔顺发丝无风飘舞,从中分出一缕,如蛇似绫,急刺而出,精准绕上穆初辰的手腕,钓鱼一样将他险险的拉上来。
穆初辰垮长了脸,满是苦恼之色,在见到青衣女子掩嘴轻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后,更是没好气的一瞪眼。
“还笑!都怪你,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干嘛非要带着我钻窗户走房顶,又不是做贼。”
若没记错,他这还是第一次像猫一样被人提在手里飞檐走壁,且毫无反抗之力。
这般毁他英明形象的事,连穆初月都不敢私自做主。
冬兰倒好,自从他失去武功后愈加对他肆无忌惮,竟二话不说拧着他的衣领就飞到了楼顶,丝毫没有作为侍女要顾及主人颜面的觉悟。
“还不是为了让你耍帅。”
冬兰弯腰凑近,水盈盈的眼睛眯成月牙,“那个小二看你来无影去无踪,指不定把你当成何方高人呢,听某人说,你不是最爱在别人面前显摆出风头的吗?”
她帮穆初辰正了正衣襟,娇笑连连。
不知为何,明明生得一身幽静如兰的气质,可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又尽显妖娆妩媚之态,十分矛盾。
穆初辰脸色一黑。
赤裸裸的污蔑!
而且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出自他身边某个小丫头的嘴。
简直无法无天了,回去就得严厉审问一番。
冬兰浅尝辄止,不敢真的惹怒自家公子,指向楼下的人群,委屈道:“就这阵势,怕是挤到明天咱们也回不了四季楼。若你执意要走下面,奴家陪你便是,只是到时被人占去便宜,小辰儿你千万别后悔。”
穆初辰无视她的忸怩作态,看了一眼她的头发,好奇道:“穆初月居然把千钧一发教给了你?”
冬兰哼了一声,得意道:“谁叫我天资聪颖呢。”
说话间,玉臂一抬。
背后三千青丝诡异悬浮,聚合起来化作一缕缕箭矢,柔中带刚,尖锐之处甚至可见寒芒,呈待发之势。
若身前的穆初辰是敌人,只需一眨眼,便会落得个千疮百孔的下场。
冬兰心念一动,这数十支利箭便又涣散开来,汇成蓬松的一团,像个狐狸尾巴,轻轻挠着穆初辰的脸颊。
“小姐随意一击都可穿金碎石,我这才学了点皮毛呢。”
穆初辰点点头,没人比他更了解穆初月那柔顺发丝的恐怖了。
这门功法叫做千钧一发,算是穆初月自创的独门秘术。
千钧一发,本意是指一根头发承载起千钧重量,形容情势急迫。
可穆初月却是取了它的字面意思,一根头发便有千钧之力,十根便是万钧,百根便是十万,而且掌控由心,变幻莫测。
穆初辰问过她,是不是太夸张了,可她没解释,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知道她性情向来如此,穆初辰也懒得逼问。
“我说小辰儿。”
突然,冬兰伸手缓缓挽上穆初辰的脖子。
“你下午刚来四季楼,屁股都没坐热就偷溜了出来,小姐让我盯住你,你却只是四处打探太子的消息。怎的,整个四季楼的莺莺燕燕都留不住你,一年不见,莫不是喜欢上男人了不成?”
面对调侃,穆初辰置若罔闻。
他转头看向天际,神色复杂道:“我和穆初月今日来罗州,春棠姐她们只当我们是来游玩,十二人之中,冬兰姐你却是知晓一年前那件事的,想必已经猜到原因了吧。”
冬兰一愣,收敛玩闹姿态,欲言又止道:“才一年时间,四季楼也没彻底扎稳根,是不是……太仓促了?”
“仓促?”穆初辰咬紧牙,“我真不懂,穆初月这样说,你竟然也这样说。”
冬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异常,低下脑袋,不敢顶嘴。
穆初辰轻轻抓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知道我这一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我睁眼看到的是穆初月浑身染血的画面,闭眼梦见的是云汐在我拳下奄奄一息。”
“呵呵,怎一个大智若妖、千古罕见的奇女子啊,上夺天机,下演世局,读人心,晓真理,可谓前途无限的天之宠儿,却被我亲手毁了。可我给不了她任何公道与补偿,只能在无限的自责和痛苦中回应她对我的每一个微笑。”
“为了压制心魔,我什么都做不了,整天如个废人一般无所事事,明明身负血海深仇,却还要一副开心的模样吃喝玩乐,靠装傻充楞来麻痹自己。”
“你说,这种日子我还能忍受多久。”
穆初辰低吼完,默默松开手,情绪低落,神情恍惚。
冬兰心有不忍,用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脸庞,柔声安慰道:“我没有要劝阻你的意思,一切都听你的。你生,我们十二人以死相随,你死,我们十二人无一愿生。”
穆初辰瞳孔一颤,恢复些神气,握住脸上的那只手,苦涩道:“真蠢,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也许穆初月把你们捡来培养,就只是单纯的把你们当做清除我未来道路上重重障碍的工具罢了。”
冬兰调皮的皱了皱鼻子,抽出手捏住他的脸,愤愤道:“你才蠢呢,有个这般为你设身处地替你披荆斩棘的姐姐,老是直呼其名不懂敬重就算了,居然还挑拨她与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说你是不是傻?”
穆初辰心情好了些,摇头笑道:“你明知我不愿她做我姐姐的,更讨厌她一切都替我安排好了等我去享受成果,这样会显得我很无能。”
冬兰悠然一笑,“小姐性子向来如此,就算你娶了她,恐怕你的人生也逃不掉吃软饭这个污点。”
穆初辰却自信道:“那可不一定,有些女人,尤其是穆初月这种谁都镇不住的强势女人,成家前和成家后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我就很有决心试上一试。”
冬兰楞怔了一下,惊讶道:“你一个小屁孩,出山不到三年,哪学的这些?”
穆初辰高深莫测道:“受族里一个高人指点。”
至于高人是谁,他显然没有要透露的意思。
冬兰惊疑不定,若有所思。
穆初辰咳了一声,“前些天我还和穆初月打了个赌。罗州城的这一局若我得胜,证明她胆识不如我,以后不再阻拦我做任何事。可一旦我走错了,说明我光有匹夫之勇,谋略不如她,以后便老老实实做一个唯姐姐马首是瞻的乖弟弟。”
“真是个天大的赌注啊。”冬兰莞尔,打趣道:“难怪刚刚那小二说起太子,你会生出杀气,原来你把你的后半辈子都赌……”
“你还好意思说,你也知道你这身媚骨世间没人受得了,却还要对那店小二使手段,差点坏我大事。”
穆初辰说完,才意识到她还紧缠在自己身上,便毫不留情的伸手将面前的漂亮小脸用力推开,皱眉道:“你离我远点,我现在没内力,同样吃不消。”
冬兰冰雪聪明,知道他在转移关于太子的话题,也不再提,媚眼如丝道:“方才你当着小伙计的面,说要收拾奴家,是不是真的?”
穆初辰脸色一僵,窘迫道:“你听错了。”
“唉,怎么就摊上个怂包主人。”冬兰幽怨的剜了他一眼。
穆初辰炸毛,恼羞成怒道:“行,还有两年时间,有本事你就一直这么勾引我,我若哪天没忍住,大不了十三年的修为毁在你身上,可一旦让我熬过这最后两年……”
他的面目变得狰狞,咬牙切齿,“我非得把你吊起来,用鞭子狠狠抽一晚上,以泄我这积压了十几年的心头之恨。”
冬兰掩嘴轻笑,媚得跟个妖精一样,却显得不以为然。
她自然清楚穆初辰说的是玩笑之语。
毕竟穆初月的铁令摆在那,整个四季楼还没有谁敢对穆初辰下手,而她作为两姐弟最亲近的几个侍女之一,知道他在修炼一门关乎性命的功法,自然不可能害了自家公子。
她自知体质特殊,与穆初辰相处向来都很拿捏分寸,只是相隔一年没见,这才欣喜之余有些忘乎所以。
“玩够了吧冬兰姐,时候不早了,带我回去吧。”
穆初辰主动伸出一只手,算是服软了,既然目的已达到,就没必要与她纠缠下去了,那是玩火自焚。
冬兰没多说,柔柔地牵住穆初辰的手。
“对了,刚才那些话,暂且别说给春棠姐她们听。”
“我又不傻。”
冬兰无视他的抵抗,用内力强行撑开了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一跃腾空。
二人身如鸿雁,轻飘飘落至另一座楼的楼顶。
跑几步再一跃,很快消失在起伏的楼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