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安瞅了那人一眼：“这个话题先搁置。在投票前，还要通知大家一个消息。”他走到讲台后面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连接数据线，舞台上悬挂的背投式电子白板上出现了图片。
图中的怪物带着浓厚的维多利亚式奇幻风格，它在雪白的背景图上昂首，以铁钉、钢管、扳手、螺丝刀、矿石、引擎水缸、铜线铝线为甲壳和步足，千疮百孔的甲壳孔洞里射出暗红的光，黑斑密布的熔岩在金属下流动。
在那个工业如同魔法一般降临伦敦的维多利亚时期，人们站在泰晤士河畔眺望南岸的工业园，听见大雾中钢铁轰鸣，怀疑里面藏着齿轮、铆钉、水管、蒸汽机和煤炭组成的怪物。
他们的幻想正如这张图片。
“金属蠕虫。”李明安头也不抬的说，“巨颅区独有的生物，相信大家也很熟了。巨颅区大约二十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我们一个省的面积，我们根据玩家和金属蠕虫相遇的次数、金属蠕虫的觅食、停留和迁徙规律以及巨颅区的大小估算，巨颅区大约活动着40万只金属蠕虫。”
“金属蠕虫没有搬运食物回巢的习惯，所以我们认为在外活动的就是绝大部分，请看这张图片。”电子白板上出现了3D的地势图，李明安手指在触摸板上移动，放大地势图的中央，一条形似人鼻的三角山脉缓缓旋转。
“这是一个喀斯特地貌的地垒式断块山脉，多雨，遍布大雾，李楚雄的“虫巢”就在山脉内部，我们勘探了山脉的地质，以可溶的水成岩为主，外部风化作用明显，内部水文复杂，不像是金属富集区，金属蠕虫应该不多。”
地势图缩小了，正中央的三角山脉全方位扩散出红箭头。
所有人看见这红箭头都生出不详的预感，大多数时间红箭头都象征前进，是什么在前进？
“事实证明90%的金属蠕虫都生活在三角山脉里，现在它们出门了。”李明安说，“三角山脉位于巨颅区中心，总面积约占巨颅区的九分之一，相当于四个魔都的大小。山脉的东、西、北朝向各有几支玩家小队，昨天，尽管不是同一时间，但他们都看见了铺天盖地的虫潮。”
“然后？”杨勇的心沉到了谷底。
李明安的描述虽然苍白，但作为国防科技大学测绘学院军事地理学省优毕业生，原总参测绘导航局天宫卫星系统高级技术员，李明安用的地理学术语对杨勇来说再耳熟不过，他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山脉画面。
地垒式断块山脉，即是呈阶梯状的山脉，而喀斯特地貌多指地下水与地上水对可溶性岩石的溶蚀，最为典型的地貌外观即是溶洞、溶沟与石芽。
金属蠕虫应该就是憩息在山脉内部水蚀的溶洞、暗湖之中，复杂的水文环境造就了千奇百怪的地下河道，而金属蠕虫的高温又蒸发了巨量的地下水，形成了山脉终年不散的雨幕与迷雾。
山脉东、西、北朝向的玩家小队都看见了金属蠕虫，那么不排除它们是全方位出动，地毯式扫除。
乐观的估个百万，这股力量已经足够摧毁地球上大半的国家。
悲观的估个千万乃至近亿，你在魔都能遇见多少人，巨颅区玩家就能遇见多少金属蠕虫。
“巢居型金属蠕虫攻击性极强，游荡型金属蠕虫杀人只是爱好，而巢居型金属蠕虫第一准则是寻矿，第二是杀人，在缺乏金属矿物的情况下它们不放过任何人。”
李明安顿了顿，前因后果已经讲清了，他一锤定音：“内陆玩家阵亡了大半。金属蠕虫时速高达每小时180km，半天时间就够它们跑到边境了。会后，死亡玩家就拜托你们了，还有，白长廊没钱了，请不要再向玩家许诺安慰金和马尔代夫三日游了。”
捅完参谋组一刀，李明安不忘掏出QSZ92式半自动手枪放在讲台上，以回应台下要生吞活剥他的眼神。
诸位，冷静一点，拳头是硬不过子弹的。
国家目前只有一道铁令：除了不可抗力造成的死伤不予追究，不许死人。所以白长廊的主要任务就是安抚玩家。
巨颅区玩家突然死伤大半，参谋员们想想也能接受。
玩家还不至于脆弱到死一次就寻死觅活，主要是这诡异的虫潮究竟会持续多久。
十天半个月还好说，可要是持续一整月乃至一整年……
与会者不敢想象，那该是何等的硬汉才能坚持每隔五天就跑到外星球上以身饲虫。
“虫潮的起因是什么？会持续多久？”杨勇声音低沉，巨颅区90%以上的玩家都是国人，他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的人是第一批死的。”李明安摊手，“只能靠你们调查了。”
“你他娘的早弄出地图了！”赵志伟起身指着电子白板上的巨颅区地势图，怒发冲冠，“就只有出了事才会拿出来？”
“地图是我们是通过巨颅区玩家小队所处的地形、地势和气候变化推测出来的。”李明安无奈的摇头，“错漏很多，如果我们的自然科学在那颗星球上不适用的话，除了玩家踏足的地方，其余的任何地方我们都不敢保证正确。”
“好了，事就说到这。”李明安抬手看了看腕表，“在座一共八十九票，参谋组六十四票，审查处八票，外聘专家十七票。从现在开始计时，半个小时后进行投票，大家私下讨论吧，如果想上台发言，话筒我放在讲台上了。”
赵志伟左看右看，文艺厅内气压低的叫人窒息，他欲言又止，但还是开口了：“怎么又回到张浮鱼身上来了？我觉得还是虫潮问题比较重要吧？”
“蠢货，李明安为什么提起虫潮？不就是让我们做单项选择吗？”杨勇冷冷说。
“啊？”赵志伟没听懂。
“因为我们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虫潮。”徐平熊开口解释，“如果说有一个可能，那个可能就在张浮鱼身上，赵安乐是逼着我们去救张浮鱼，祈祷我们的救星能活到明天吧。”
徐平熊说着，忽然笑了：“其实更重要的，是赵安乐把污染当土特产带回了地球，不然他哪会上心张浮鱼，了不起啊！咱们是第一个获得梦星赠礼的国家，要惊诧所有友邦了。”
前半段赵志伟还得想想，张浮鱼身上有啥可能，能够解决虫潮，可后半段直接让他爆炸了：“啥？把污染带回地球？”
“是啊，被污染的玩家就躺在黄石山里头呢。”徐平熊眼神凌厉，“我知道，赵安乐一直把污染当作笑话，他布局的是各大人类城市，他只想搞明白梦星的科技是否能与地球接轨，他唯一的目标就是那些高附加值的高科技产品，像是ASML的5nm光刻机，Intel的i9芯片，能学来一个突破技术封锁就是立下泼天大功了，哪会在意污染这些牛鬼蛇神。”
“可惜迟了，有一个被污染就会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一个不好，看看苏安特，一百多枚核导弹已经算仁慈了，换作是地球……”
徐平熊轻声，神情却极庄严的念诵印度史诗《薄迦梵歌》中的一段话：“漫天奇光异彩，有如圣灵逞威，只有一千个太阳，才能与其争辉。”他眼神轻蔑，上下打量李明安，“猜猜咱们还有多久就能在天空看见赵安乐预定的一千个太阳？那一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烟花。”
所有与会者都露出天文学家听见“太阳骇闪”的恐怖表情，他们虽惊叹污染的不可思议与可怕，但就像你不会担心魔兽世界的燃烧军团降临地球，他们同样不担心污染。
直到你一觉醒来看见整片天空都燃烧着绿色的邪能火焰，萨格拉斯对着远方撕裂云团拖出白线的导弹头咆哮……
究竟是咋回事呢？
“不用讨论了，赵安乐什么都给我们准备好了不是么？”杨勇讽刺的说，“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乌衣巷净街虎。”
“把南盾的人叫来吧。”徐平熊说，“看来我们又要关小黑屋了。”
“诶，不是，什么玩意？你们怎么就都懂了？”唯有赵志伟一头雾水。
靠门处，李正道和马成功两颗老帮菜木着脸无动于衷，但中间的闻桦格外惊悚，他这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门外军靴踏在瓷砖上响起清脆的步声，小跑时战术背心与腰带上的各种武器碰撞，金属扣作响，一道密闭的包围圈开始成型。
台上李明安背着手，笑的让人不寒而栗：“好吧，都决定要救了是吗？”
“是啊，多亏了你提供的计划。”杨勇说。
“哦？什么计划？”
“引、虫、出、洞。”杨勇一字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