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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村的晨曦淡美柔和,毫无保留地洒向乡间的每一寸土地,早起的人们忘记了早秋的微凉,拼命贪婪地呼吸着朝阳里清新宜人的空气。在这唯美和谐的田园色彩中,也少不了院外嘹亮的鸡鸣,这种乡下特有的声音每天都毫不留情地一遍又一遍吵闹着懒人们的美梦。

一大早周毅就被邻居家那只大公鸡高亢豪放的嗓门儿惊醒了。因为昨晚在疲乏身体的帮助下,他睡得十分安稳,所以,醒来时,他感到身体十分的舒爽自如。但好的感觉没能维持多久,转念就想到自己已成为一个失去父亲的人了,那痛苦便又开始撕扯他的心。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安睡着的母亲,便再无接着睡下去的心思了。

他起床到了院子,看到伯母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早饭,淡淡的蒸汽淡淡的蒸气没来得及冲上房顶便无影无踪了,不过,此时,早饭也已经做好了。伯母使劲地咳嗽着走了出来,一边揉着被火烟熏出了泪水的眼睛,一边对周毅说:“起来了,毅孩,赶紧过来吃饭吧,已给你舀好了,你妈如果没起来,就让她再多睡会儿,饭我给留着。”然后又扯着嗓子招呼起了自己的家人:“贵喜、然妮儿,出来端饭啦。”周毅被伯母的关怀感动着,慢慢端起热腾腾的饭,眼泪在热气的蒸烤中不由得流了出来。伯母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下午,当周毅站在每次迎接芹姐的路上思考着该如何将自家的不幸告诉即将归来的芹姐时,风尘中,芹姐那熟悉的曼妙身姿已映入他的眼帘。分别几个月后,周毅又看到了远在南方求学的亲姐姐。往常,每当周芹回家时,周毅都会早早去路上等,心里美滋滋的期盼着芹姐给他带回的美味小吃。周芹比他长五岁,从小到大都始终如一地将他视作家里的宝贝,一切都惯着他。在周芹眼里弟弟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在周毅眼里姐姐不可能永远是他的依靠,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看着芹姐时尚标致的风格像是标准的城里人,他的心情变得有点复杂:有见到姐姐的喜悦,有家中变故的悲痛,还有要和姐姐共同承担这悲痛的些许不忍。

周芹甩着长长的马尾快步跑到弟弟面前,看见弟弟不高兴,便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脸,一无所知、满脸欢喜地说:“毅,姐姐这次回来的忙,没给你带好吃的,别怪姐姐啊,我的好弟弟。咱家出什么事了?那么远也得把我叫回来,坐火车真累,快帮姐姐拿着。”一口气说完后将一个漂亮的小包丢给了周毅,看到周毅露出笑容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休息。周毅走在后面保持着沉默,或许他认为短暂的隐瞒可以给予他芹姐长久的回家的温暖。

周芹三步并两步走回了家,而周毅还在路上慢慢挪动身子,他不敢想像当姐姐知道真相时会是怎样一个惨状。周芹开门进屋的时候,眼前的情景与弟弟昨天面对的基本相同:只是少了他们的婶子,其他都如旧。母亲依旧呆滞淡漠,伯母依然欲言又止。看到这些,周芹的表情定格了,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霎时忘掉了旅途的劳累,欢快的心情也瞬间从山顶悬到半山腰。

她万万没想到,半年前好好的母亲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她有点不知所措,一边胡乱的猜测,一边回头问周毅:“咱妈咋了?”她的眼睁得很大,迸出的光似乎会将周毅熔化。

周毅尽力躲避着她尖锐的眼神,嘴唇抖动着,艰难地说出了几个字:“芹姐,咱妈--她--她疯了。”

“胡说!!!”

周芹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把周毅快流出的眼泪生生吓了回去。周毅很委屈的看着她,几秒钟内保持目不转睛。这时,让所有人惊讶的是,母亲那无神的双眸突然恢复了往日的神彩,看着周芹高兴地慢悠悠说:“芹妮儿,你回来了?”

周芹有些逢悲化喜,急忙说:“妈,我回来了。你刚才那是咋了?吓我一跳。”

但随后母亲的表现又使他们那冉冉升起的希望灰飞烟灭。当周芹在心里暗暗骂弟弟轻率时,母亲毫无逻辑的话语却证实了周毅所说的“疯”。

“芹妮儿啊,回来好,回来好,回来你就有依靠,靠爷爷,靠奶奶,不如靠你的好姥姥,唉,娘啊!你为啥要走那么早。”她疯癫地说完后,又扑簌簌地落起了眼泪,周芹悬在半山的心也跟着她的泪水一起落入山底。

周芹被母亲的喜怒无常吓得流出了眼泪,抱住母亲说:“妈,你别哭了。大娘,我妈咋会这样呢?我爸咋不回来?”

听到周芹的话,伯母不由得眨着眼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她已不忍心再看孩子们哭了,但作为长者,她只能对期待着的周芹毫无隐瞒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一切都在哭泣,一切都在颤抖。伯母的话还没说完,周芹已瘫软在了床上,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惨白如纸的屋顶,嘴巴微微张开并带着重重地喘息,好似着魔一般,周毅被姐姐的样子吓呆了,木头似的杵着。

伯母赶忙把周芹扶起,一边给她揉着心口一边焦急地说:“芹妮儿哪,不敢想不开啊。”她知道这是悲伤过度,一时间哭不出来。短短几秒钟犹如长夜漫漫,周芹记忆里的哭终于在伯母的揉捏中被唤醒,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闸门打开,决堤的泪水如泄洪般滚滚而下,伯母紧紧抱着周芹抖动厉害的身体,下巴也紧贴她的额头。周毅看到姐姐恢复了啼哭,他的泪滴也迅速挂到了脸上。周芹那已跌落到山底的心在知道了父亲的消息时又被压到了山下,那感觉恍如心死,崩溃的底线仿佛会一触即破。

夜幕来临,姐弟俩在伯母的劝说下终于停止了痛哭,他们一声不吭地陪着正处于幻想中的母亲,昏黄的灯光照着他们年轻的心,彼此承受着刀割的苦楚。

周然将晚饭放到桌子上,一股红薯的香味瞬时进入姐弟俩流涕已久的鼻腔,可他们的食欲也都在心痛中被死死关闭。周然把其中一碗双手端到周毅母亲面前,说:“二婶,吃吧。”然后,她又心情沉重地说:“芹、毅,你两也吃饭吧。”说着坐到周芹旁边,关爱地看着自己的叔伯妹妹。

周毅端起碗扒拉了几口,饭被他机械地嚼了又嚼,但那饭好像眷恋嘴巴,始终咽不下去。

周芹头也不抬稍微哽咽的对周然说:“然,我不想吃,没胃口,我妈吃了就行了。”周然看了看她二妈正旁若无人大口的吃着,而周芹却丝毫没有动筷子的迹象,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周然抿了抿嘴,说:“芹,吃点吧,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肯定又累又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不吃饭,万一上了火就更麻烦了,二爸走得太突然了,这给谁都没法接受,看到你不吃不喝,我也很难受的……”她张着嘴还想劝说几句,但周芹呜咽的哭声搅动了她同样柔弱的心,最后,姐妹两竟抱在一起哭了。

周然和周芹虽是叔伯姐妹,但年龄的相同让她们好似孪生姐妹。从咿呀学语开始,她们的母亲就刻意将她们往双胞胎方向发展:穿相同的衣服,玩共同的玩具,白天相首与共,有时晚上还一块入梦。到了上学的时候,两人自然更是形影不离,如影随行。小学、初中,她们一起走过,那些难忘的日子和那些曾经的天真虽已然随风消散,但姐妹的情谊早已在日复一日中坚如磐石。

离别的钟声在那年中考后敲响,作为姐姐的周然学习成绩一向不如人意,所以当那些等待继续升学的同龄人还沉浸在清闲安逸的长长假期时,她毅然背起行囊到县城当起了“童工”,而周芹则可继续在象牙塔上攀爬,两个人的殊途将永远不会同归。

突然,沉寂的屋里响起了“致爱丽丝”的乐曲,那是周芹的手机在响动,悠扬明快的旋律打断了姐妹两凄楚清柔的哭泣,周芹猛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拿起手机,一双苍白的手还不停地抖动着,她抑制着悲痛,显然是不想让对方觉察到自己的不幸,只听她用带有家乡味的普通话说:“家里有点事,一时忘了告你啦,没什么其他事就挂了哇,长途,挺贵的……。”说完,便有气无力地挂断了。

伯母走近了屋,先给周毅母亲服了药并让她安静地睡下,然后开始收拾碗筷。周毅已经艰难地吃完了饭,默默地一个人思考着问题。伯母看到周芹的那满满一碗饭早已浸得不能再吃了,就示意周然把碗筷都洗了,周然便懂事地出去了。伯母对周芹说:“芹妮儿哪,不想吃东西就早点睡吧。”

周毅说:“大娘,没事,你也回去哇,有我了。”

伯母走后,静静的屋子里姐弟俩便各自默默地休息了。

月明星稀的夜晚,皎洁的月光铺满大地,但那远在天上的月亮却在忍受着又一次由圆到缺的痛。

有关父亲的后事正在伯父和叔父的张罗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后,父亲的遗体终于在两个孩子泪水铸就的期盼中从医院太平间运回了家。

现在周毅已知道了父亲出事的大概原因,那是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赵国柱大哥亲口告诉他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故事一开始的那个晚上,和往常一样,此时的高速路上长长的车队犹如巨龙,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重型汽车在发动机的轰轰声中风驰向前,而这货物大半是SX省的经济来源--煤炭。赵国柱平稳地开着车在队列中行驶,副驾驶座上则侧身半躺着睡着的周贵发。前面或是后面的车都一望无际,偶尔有那么几辆不安分的想超车,结果都被反光镜里明亮闪动的车灯逼回了原轨道,那往往是一些小型但快速的轿车。路上热闹极了,各种巨大的噪音混合成了一幕使人无法逃脱的屏障,在这屏障里每时每刻都酝酿着一些供新闻记者报道的素材。

赵国柱和周贵发的车跟前面的车在规定的距离中急速行驶,前面的那辆车载着满满一车货物,但不知是谁的粗心,绳子所缚的帆布开了个大口,这口子在风中被吹得“哗啦啦”直响,像魔鬼一样暗藏着不祥的玄机。

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也好几遭了,赵国柱身心轻松,悠然地哼着歌开着车。突然,他猛地看到前面车上的破口处掉出了货物,由于很大的惯性,装货的麻袋不出意料的在路面上磨破了。在车大灯的照射下,似乎是石子的东西飞撒了一摊。赵国柱稍稍一转方向盘,便灵敏地躲过了那摊石子。然而,正当他窃喜自己的驾车水平时,接二连三,又有几袋石子脱离了集体,重重地落到路面上。赵国柱的车首当其冲要面对这个突发事故,他慌了,毕竟他还只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哪遇到过这情况。情急之下,他喊着:“贵发叔”,手忙脚乱地打着方向盘,试图再躲过石子,不料却被石子一绊,车子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向了路旁的石山,睡梦中的周贵发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瞬间变形的车子挤住了,谁知,这一挤就要了周贵发的命……

周贵发安详地躺在棺材里,生活的苦乐已与他无关,他那生命的句号将永远停留在那惨痛的一刻,几年之后有关他的那一刻也会随日月的更替渐渐尘封,但他依然在很长时间里活在最亲近人的记忆里。

周家院子热闹了起来,帮忙的人在周四奎的指挥下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周四奎,一个短小精干的老头,在这屁股大点的村子里,是用德高望重来形容的那种人,村里的每场红白事几乎少不了他的身影。六十多岁的年纪,花白的寸头还浓密的一根根精神抖擞地竖着,不像有些人三十岁开始头发就日渐凋谢。一双明亮卓烁的三角小眼,看惯了人世的沧桑。半辈子了,在生养自己的土地上他一次次迎来年轻如花的新人,又一次次送走耋老寿终的老人。在他眼里,世间的聚散冷暖也许就是那空气中飘荡的喜或丧的乐曲。但这次的事情是他所不情愿面对的,因为要送的是他的晚辈。当然半辈子的忙碌保不住会碰上诸如此类的丧葬,那往往是一些煤矿矿难的罹难者,这些正值壮年就陨落的生命每每会让他发出一声声无奈的叹息,或许他已感受到了人类的脆弱和世事的无情。

看着眼前一个个闪动的身影,他的思想里回忆着关于今天这位离世的年轻人的点点滴滴。在“四奎叔这长、四奎叔那短”的问话中,他一边回答一边不停地摇头叹息:“哀,可怜啊!年年轻轻的。”

过去的一段时间,周毅在一些事宜的繁忙中忘记了哭泣,他弯着腰一回一回慢慢地走过从村政府到他家的那条路,每次回来他还得跪在父亲面前磕头烧纸,麻困的身躯加上低落的情绪让他切身体会到当孝子的不易,而姐姐则可以一心一意地在父亲旁边流泪。

粗犷高亢的唢呐声好像吓跑了天上的太阳,一上午还算晴朗的天气不知何时飘起了云,不一会儿竟然全阴了。

周四奎抬头看了看天,皱着眉头对众人说:“看来老天爷也要流泪了,赶紧发丧吧,少淋一会是一会。”在他的调动下,送葬队伍开始出发了。

周毅紧紧抱着引魂幡,泪水“滴滴哒哒”落到了脚下的土上,似乎是他的眼泪启发了老天,很快,雨点也跟着“哒哒滴滴”地落下了。人们的步伐在细雨的催促下明显有所加快,可相比赶路的人,这“明显”的加快依然慢如挪步。

庞大笨重的棺材在十几个汉子的努力下稳稳向前,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只手死死攥住扛在肩上的棺杠,另一只手不停地摆动,保持着自身的平衡,时而还抹一把脸上流动的雨水。道路并不难走,湿湿的路上周四奎戴着一顶崭新的草帽忙前忙后,带领着大家向周家的祖坟走去。

地里玉米的秸杆开始泛黄了,一株株饱满的果实坚挺地竖在杆子中间,细细的秋雨抚摸着它们,像是父母抚摸孩子,关爱中还带有让它们快点成熟的希望。

就在周毅腰以下的孝服快要湿透时,队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眼前的坟地看上去是那么的孤零,因为原先的庄稼已被割去,只留下了在雨中变成烂泥的一片黄土。墓穴刨好了,一眼看去黑乎乎的,像个无底深洞,张着大口静静等待着周毅的父亲。周毅困难地直起酸麻的身子,抬眼看了一下头上被雨打湿的引魂幡,那些纸条正无精打采地向下垂着。几滴雨点落到周毅脸上,马上就与他的眼泪混在了一起,并共同滴到了泥土上。

雨点变得稀了,在众人齐心协力“一、二、三”的吆喝声中,棺材慢慢的钻进了墓穴,下一步就该填土了,这往往是死者的至亲最无奈的时候,周芹和周毅只能泪眼模糊眼睁睁看着那代表父亲的棺木消失在半泥半土的掩埋中。他们伤情的痛哭,跪在铺草的泥土上的身体厉害的抖动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也越来越大,可不管他两如何忘情的哭喊,永远都不会唤醒“沉睡”的父亲……

父亲的丧事就这样办完了,简单的如同“糊弄差事”,只是过了过流程。

好像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喧闹一时的周家院落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周毅盘算着自己的未来,几天前突如其来的悲痛在他坚毅的性格下正在一天天慢慢减轻,原先老实的待在他脑袋里的想法开始膨胀了,这开始膨胀的想法催使他必须马上跟他姐姐商量。

周芹正情绪低落地陪母亲说着话,眼睛瞅着母亲脸上的皱纹,手里剥着一个桔子,带着一丝遗留的哭腔说:“妈,你记不记得了,小时候,你每次给我剥桔子剥得都非常干净,连上面的白丝儿都不落下,你总说,干净点看着舒服,吃了也舒心,后来才知道,原来那白丝还是好东西咧,应该一起吃下。”说着将一瓣带有白丝的桔子放进了母亲嘴里,“酸”,母亲像小孩一样发嗲的说,嘴角还流下一条口水。

看到这,周毅心里很难受,回想起一家人以前幸福的日子,他的眼睛又有了一股热热的感觉。他使劲揉了揉眼,低着头慢慢的对周芹说:“芹姐,你看咱爸的事也办完了,咱们应该考虑考虑以后了。”他看了一眼周芹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姐姐还流着泪,他怕自己的眼泪也会不争气地流出,而他一心想要表现自己作为男子汉的一面。其实,周芹在听到他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是感到他真的长大了,这个残破的家依然有顶梁柱时欣慰的流下了眼泪。同样要强的周芹心里的想法一点都不比弟弟的来的晚,于是她说:“毅,我想,为了照顾咱妈,我选择休学,咱妈这样子离不了人啊。”

周芹说休学是打算等母亲的病有所好转后,再继续她的学业,不料周毅将“休学”听成了“退学”,而且他感到姐姐的想法竟然和他的想法有点莫名的“不谋而合”。急忙说:“不行,你不能退学,你当初学习那么好,考上了大学,眼看就要毕业了,哪能说停就停呢?”

周芹说:“我没说退学啊,我说的是休学,等咱妈病好后,我再去上学。”

周毅并不知道“休学”是什么,他说:“‘休学’,那不是跟以前的‘休妻’一样吗?那不是退学是什么?”

周芹被弟弟的无知可爱逗笑了,轻轻笑过后她便给周毅解释了“休学”的含义,没想到周毅还是不答应,却义无反顾地把他心里盘算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母亲,然后有点酸楚的对周芹说:“芹姐,我想退学,因为咱爸走了,这样一来咱家的经济来源就断了,我作为男的应该出去挣钱,再说按我现在这成绩哪能考上大学。”

周芹断然没想到弟弟会有辍学的打算,她瞪大眼睛直视着周毅,说:“那哪儿行,你必须给我乖乖地回学校去,你不念书能干什么?”她的口气开始失去了平静。

“我出去打工。”周毅讷讷的回答。

“你,你以为打工是容易的,不行,你必须考大学。”周芹的语气很坚定,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如果咱俩都读书,那学费从哪来?”周毅问道。

这个很现实的问题显然难住了周芹,原因是起先她只考虑了母亲需要人照顾,却把经济问题遗忘了,而刚才周毅说的“经济断了”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沉思片刻后,周芹有点绝望的说:“要辍学,那也该我辍,你是男的,必须……必须读书。”她真不想半途失学,因为那里有她人生的梦想和一生的幸福,但作为姐姐的她时时刻刻都在为弟弟着想。“不,我不,你都快毕业了,退了学多可惜,而我是真的不想念了,你就答应我吧。”周毅的态度变成了恳求。

周芹错误的认为弟弟也是为了她的前途在跟她争,她却不知道弟弟在学校其实是在混日子。她闭了闭眼睛,说:“毅,别争了,你是咱家的未来,你以后出息了,咱家的苦也就熬出来了。学费没事,我来想办法,该借就借,该挣就挣,就像咱妈说的:砸锅卖铁也得把你供出来。”周芹说完,双手捂住了脸,她已下了辍学的决心,十几年的学生生涯转眼就要失去,自己计划的美好未来还在展望途中就要面临夭折,取而代之的是必须踏上凡尘的生存之路。为了家,为了弟弟,她在心里痛苦地接受了自己的打算。

周毅急了,说:“芹姐,我的亲姐姐,真的,我在学校真待不下去了,我要出去闯,照样会有出息的。”

听到周毅说话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分贝,干脆,周芹彻底火了,骂道:“我告你啊!你要是辍学,能对得起让你进入柳坪中学的那一万多块钱吗?能对得起咱爸咱妈对你的希望吗?难道你辍学咱爸愿意看到吗?啊?”

发火是周芹对弟弟的杀手锏,以往只要姐姐发火,周毅都会变得很乖,都会搭拉着脑袋走开。但此刻,周毅却选择了针锋相对,他站起身,脑门上的青筋鼓鼓的,愤激地吼道:“不,就不……”两人的商量很快演变成了争吵。

正打扫院子的伯母听见吵闹,马上丢下条帚冲进了屋,眼前的状况吓了她一跳:姐弟两激烈的吵着,一旁的母亲呜咽的哭着,空气中凝聚了紧张的“硝烟”。

伯母莫名地问:“孩们,咋啦?为甚事吵了?”

火头上烤着的周芹和周毅根本没发觉他们的伯母将要结束他们过激的讨论,仍旧互不相饶地打着嘴仗----

“你别管我,你算老几!在我面前你装什么大了!”

“我……我,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你说……你说……”周芹的话里夹杂了微细的哭声。

伯母见没人理,情急之下只得动用女人的专长--咆哮:“你们别吵了!!!”犹如晴天霹雳,姐弟两转瞬间就被震住,呜咽的病人也直直盯住了咆哮的人,和平的环境重新回归。

伯母责备两人:“你爸刚走,你两就这样吵,能对得起你爸吗?啊!你们看看,你妈都被你们吓哭了。告诉我,到底为啥吵啊?”

伯母那“骇人”的嗓门暂时处于了休息。当屋内安静了十几秒后,还是周毅恢复得快,在伯母的注视下,他便懦懦地向伯母说出了他们姐弟两争吵的原因。

当钟表“当”地敲响又一个半点钟时,伯母听完了周毅的陈述。

“哎,你们长大了。”伯母说,”这很好,不过,你们不能有退学的想法。这个家,不是还有我和你们大爷吗,周然吧,现在她自己也能顾得了自己。而且,咱们老周家好不容易才出了你们两个有出息的孩子,怎么能退学呢?没事,学费的事,我来管。只要我当一天你们的大娘,我就要对你们负一天的责。还有,芹妮,你不要担心你妈,我会照顾好的,你们安心念你们的书,不要太难过了,人这一辈子,什么事都要遇了,你们不要有太多的思想包袱。”

伯母的话说完了,虽然,周芹和周毅接收到了相同的信息,但在他们心里,却产生了不同的反应。

周芹刚才那关于退学的想法在伯母的保证下像个不敢见人的小偷一样悄悄溜走了。她很欣慰,也很感激:她欣慰自己的学业能够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然后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人生目标;她更感激伯母,能有这样一个伯母,似乎正是上天对他们姐弟俩的眷顾。尽管此时,她的脸上还挂着泪,但心中痛苦的重量已减少了一个大大的砝码。她慢慢擦干了自己的眼睛。

而周毅的心,此刻已被迫进入了那憋闷的教室:炎热的空气中,一个个学生无奈地流着脑力劳动所带来的汗水,却没有任何消暑的设备;讲台上的老师疲惫地说着一些似乎很深奥的知识,而不顾以周毅为代表的差生们依然一头雾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那么,睡一会吧,这时,很可能教室的后门上就会出现一双明亮的监视的眼睛。也或许,一颗强势的粉笔头就会呼啸着冲面门而来……不敢想象了,再想也逃不了无奈与无趣。但伯母刚才的话又让他一时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来反驳,唉,刚才还是一比一,现在却成为一比二了。没办法,他只能带着些许无奈去接受伯母些许无奈地接受了伯母的建议。

伯母在周毅眼里一直就是那种精明强干,说话很有力度的人。早在人民公社时期,年轻的伯母由于各方面都很积极(尤其干活),所以被大家一致推选为小队队长,身为队长的伯母曾带领全队干出了全公社最出色的业绩,从而受到上级给予入党的奖励。自那以后,伯母的才干被一次次地挖掘了出来,随着年月的增长她便逐渐成为了村里少有的“女强人”。

伯母命令似的对周芹和周毅说:“那等发了三,你们就回学校哇。”

周芹说:“我再等几天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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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小白领常相逢摇曳多姿的跃入泳池;古代洛阳女常巧丫被人从河里提溜出来。破院儿一个,烂屋两间,还有个随时要卖了她的后爹!万幸:咱有爆脾气,咱有好厨艺,日子过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凭着家传的厨艺在古代打出自己的一片江山,也打出了胭脂虎的恶名。当与阳光少年白首盟成时,却被强势县主横刀夺爱。能抢的去的男人本姑娘不稀罕。一直在站在本姑娘身后的那只狐狸精,你要娶我?不怕我吃了你?【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马尾套

    马尾套

    田小根一愣,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田小根哽咽着说道:“套也套不住,药也药不住,又不用山炮打,都这么多天了,还去不去会面啊?几只沙半鸡儿比我的亲事都重要吗?”田老根心里就跑马般的乱了起来,他伸手扶住田小根的肩膀,悲怆地说道:“我再弄一次,最后一次,弄不住你来打……”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田老根的眼眶流了下来。
  • 皇子与仙姑

    皇子与仙姑

    达菲是新国功臣的后代,祖上和其他三家共有八卦山的地盘,她母亲是修仙大家族的庶女,因为执意嫁给父亲,被亲舅舅打伤后几年就病死了,自小在散修父亲督促下修仙的达菲,在她六岁的时候父亲被修仙大门派的青城山人害死了。达家的族长当时说二爷爷,而在阆仙域修仙的大爷爷,因为进步极慢而被掌门人劝退了。他回到达家以后,担心家族被其他三家欺负,就冒险把阆仙域的修仙课程的一部分传授了达菲等五人。这下子闯下了大祸,被他亲弟弟二爷爷暗中告发,他本人被当成阆仙域囚犯囚禁,听了他传授课程的五人都被当成了阆仙域的奴隶,第二年就要去阆仙域服役。达菲在一次进山去给大爷爷采药的时候,遇到了二爷爷的孙女达美燕,她和男友一起气愤达菲不听话,把她采集的低级妖丹强行塞入了他口中。达菲中了剧毒,偏巧这时候阆仙域来选拔人才的两女一男,为了抢夺一块灵石拼了起来,名叫清风的女孩发怒把灵石引爆,清风的灵魂进入了达菲的身体,从此以后就是达菲了。达菲因为吞噬了那些各色妖丹,体内有了八系元素力,对于修仙极为有利,后来她逃跑途中和阆仙域结仇,又和鸠鸣山人结仇了,后来路遇皇家皇子姬林,成了姬林的追求者。在姬林的帮助下冒名进入了阆仙域学习修仙课程,从此,缕缕有了奇遇,不但报了仇,还被修仙界尊称为仙姑……。她们还发现了一个洞天的存在,和姬林等五个好友进入了洞天修行,最后和姬林晋阶太乙散仙,潇洒的遨游在各个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