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嘹亮的鸡鸣声叫开了破晓，天际慢慢泛起鱼肚白，清冷的阳光穿过薄雾照在结冰的河面上，泛着点点亮光。
烟筒里的青烟还没有升起来，先从村中南头传来了一阵狗叫声，隐隐夹杂着妇人的吵闹声。
“冯知乐，识相的就赶紧收拾东西滚出我们家！嫁进来都三四年了，家里的老母鸡都不知道抱了几窝蛋了，再看看你！肚子没半点动静，你是想让我们林家断后吗！”
林母双手叉腰，一头泛白的头发梳的整齐爽利，根根分明，一双吊梢眼死死盯着跪伏在地上，浑身湿透的年轻女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浑身气势丝毫没有因为聚集人的增多而减弱。林琅站在林母身后，肖似林母的吊梢眼紧紧看着地面，抿着嘴巴一声不吭。
周围聚在一边看热闹的邻里街坊纷纷摇头，不断的拿着手指对着林家三口指指点点，这林琅中了举，终于熬出了头，还和有名的富商之女结了交情，这是终于要发财了啊！就是可怜这冯氏了，苦苦操劳三四年，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但是没人敢指责什么，这林母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年轻时候凭着一张嘴打遍天下无敌手，对她的儿媳更是日日责骂。拿着冯知乐卖刺绣的钱自己穿金戴银，头上插着数不清的金饰，自己儿媳头上却只允许戴个葡萄藤子，就这还觉得招摇呢！
冯知乐跪伏在地上，手里紧紧捏着刚才被林母扔到地上的休书，因为天气太严冷，乌发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浑身更是冻的瑟瑟发抖，周围的窃窃私语一字不差的进了她的耳朵，一颗心也随着刚才林母的一盆冷水被浇了个透。
她自从嫁进林家，靠着母亲教给她的刺绣手艺，没日没夜的干活，补贴家用，林琅读书写字的纸墨都是靠她刺绣卖钱换来啊！因为过度操劳，精神恍惚，眼睛不小心被针扎瞎了，她疼的痛哭的时候，林母和林琅还指责她的血滴到了布上，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她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好歹也是县令之女，家境富足且宽裕，自己父亲请了教书先生到家，教她伦理纲常，四书五经。她把林琅当成了自己的天，为他付出了一切。因为林琅的缘故，对林母的话更是言听计从，不曾回呛一分，委屈往肚里咽。
想不到这不仅没有得到半点真心回报，反而真的被当成了愚傻之人！
冯知乐呆愣着看着手中的休书，突然冷笑一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我不能生？前几年我也曾怀过身孕，因为要刺绣给林琅买纸墨，补贴家用，过度操劳之下无奈孩子小产，如今婆婆说这话，可还要讲些道理？”
冯知乐一双杏眼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右眼僵硬无比，与左眼的灵动形成了鲜明对比，直勾勾看着林母和林琅的时候，林琅心里竟然还有点发慌。
等稍微镇定下来，林琅更是坚定了要休了这一个丑陋村妇的念头！自己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发达了做了朝中大臣，要是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夫人，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
冯知乐的模样是不差，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但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美人已经成了粗俗不堪的妇人，一双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指也变得粗糙，摸上去都比他一个大男人的手都要粗，更何况她还瞎了一只眼，右眼一动不动，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都瘆得慌……
这和吴大财主家的二小姐吴兰芝比起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那勾人的眼睛，白嫩的小手，柔软无骨的水蛇腰……光是想想，林琅就觉得身体一阵燥热。
冯知乐看到林琅嫌恶的神情，心中一阵悲凉，当初她不顾父母劝诫一心嫁给林琅，林琅是个穷书生，家中日子过得很是艰难，父母看不下去，多次暗中接济自己，苦言相劝不要只为林琅着想，多想想自己，但她从来没有把父母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觉得是他们看不起林琅，还和父母产生了隔阂，母亲更是因此缠绵病榻，差点没了命，父亲一气之下，与她断绝了关系，不准她与娘家再有来往……
如今落到这副田地，都是她咎由自取啊！
林母眉毛一横，指着冯知乐的手指恨不得怼到她的脸上，“小产那也是你咎由自取，谁逼你了？你没有自己照顾好你的孩子，还要把错甩在我们娘俩身上吗？”
“你头上戴着的金钗，身上穿着的棉布袄，更不要说你儿子看书写字的纸墨，半夜点着的油灯，这些都是我刺绣换来的，就连这一只眼睛，都是为你儿子瞎的。”
冯知乐手中紧捏着的休书快要被她蹂躏成了一张废纸，手背上青筋暴露，心中泛起滔天巨浪，怨气，委屈，悔恨……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林琅早就与吴兰芝私通款曲，我在家辛劳，他却在外边寻欢作乐，亏他是个读书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冯知乐语气哽咽，字字珠玑，有些骇人的模样此刻显得凄凉绝望，周围人发出一阵唏嘘，看着林琅纷纷摇头，林琅脸都白了，悄悄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衣襟，示意快让冯知乐闭嘴。
冯知乐眼尖，没有给林母这个机会，赶在她面前继续开了口，“我为了这个家操劳了那么多年，甚至小产，你们吃的东西是我刺绣换来的，穿的也是我刺绣换来的，林琅中了举人，里面也有我一份力吧？”
“对！”
“冯氏说的有理！”
“林家婶子你可要有点良心啊！”
……
周围人一阵附和，林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林琅更是脸色难看的要命。
冯知乐却没打算这样了事，她接着说道：“古有七出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是林家对不起我，我从未对不起林家！你林家不得休我！”
“好！”
“说得好！”
……
“你个小贱蹄子！我撕了你这张嘴！”
林母大字不识几个，没念过什么书，看说不过冯知乐，自己和儿子也被她丢尽了脸面，竟然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招呼冯知乐！
冯知乐个子要比林母高半个肩膀，一把握住林母的手，林母看挠不到冯知乐的脸，竟然抬起脚狠狠踹在她的小腹上，冯知乐闷哼一声，伸手抓住林母的头发，这几年受的委屈怨气全数撒了出来！
饶是比她强壮很多的林母一时之间竟然被冯知乐占了上风，只有挨打的份。
林琅一看自己母亲受了欺负，赶紧上前帮忙，“知乐你快松手！你把母亲弄伤了！”
冯知乐冷冷的看了林琅一眼，对他的话视作耳旁风，下手越发狠辣。
林母的叫喊声凄厉，林琅心急，看冯知乐不听劝，只能狠狠一把推在了冯知乐身上，把自己母亲救了出来！
“啊！”
“死人了！”
周围突然一阵惊呼，林琅浑身一震，僵硬着身子转过头去，之见刚才被他推了一把的冯知乐正趴在石阶上，额头上的血不断地往下流着，左眼怒目圆睁，透着不甘。
林琅腿一软，跪在地上，他杀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