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一怒,皇城震动。童贯虽已执掌天下兵权十多年,人称“媪相”,与“公相”蔡京并列,但他人生三大成就中此刻只完成了“破西夏”一样,还没完成“平方腊”、“复燕云”的壮举,尚不能跟杨戬掰腕子,因此听说杨太傅震怒,童贯不敢怠慢,急匆匆地赶来。
听说是去镇压一伙乱民,还很有可能是临时聚集毫无组织的,童贯把胸脯拍得山响。
他最爱的就是带兵打仗,最最爱的则是打毫无战斗力的乱民。事实上若只论打仗本身,他的三大成就中唯一经得起推敲的就是平方腊。因为根本不需要他有什么精妙指挥,王禀等一干猛将稀里哗啦地冲过去,三下五除二地就搞定了。
万一他有什么精妙指挥,名将刘法就被他害死了,两征亡国在即的辽国就大败了。
见童贯听话,杨戬怒气稍平,又吩咐边上小宦道:“济州府好象是宗南泉吧?居然连西城所都保不住。去,跟中书说一下,一定要追究宗南泉的责任。”
中书此刻以蔡京为尊,听了杨戬传来的要求,蔡京面色不愉,继续看着公文,对此要求不置一词。。
见他不快,下首一人笑道:“惹到西城所,杨太傅这是真急了。区区民变而已,情况尚未分明,就迫不及待地又是让童道夫亲自讨伐,又是要罢黜宗南泉,行事既无章法,又无礼之至,依我看,恩相大可一拖了之,不必理睬。”
另一人不屑道:“杨某人年老糊涂,已不复当年杨神仙的风采。听说近来他旧疾发作,医官们束手无策——这身、心俱弱,杨某人不足惧矣。”
见一干亲信都对杨戬不屑一顾,蔡京啜了一口香茗,缓缓道:“杨神仙毕竟是杨神仙,当年轻视他的,此刻在哪里?”
众人立刻敛容颔首。杨戬从来以弱示人,似乎除了擅长巴结官家外别无所长,然而除了“隐相”梁师成能和他分庭抗礼,其余看起来比他厉害得多的宦官们都被他踩在脚下,有的连尸骨都不知去了哪里。
“宗南泉么,”蔡京略微沉吟:“听闻此人近来跳得厉害,到处联络同党,意欲插手禁军——此事大反常态,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人说道:“元祐余党能做什么好事?不外乎是想对恩相不利,要么就是想对付中贵人。恩相,文武殊途,旧党意欲染指禁军,思之令人心惊啊。”
众人齐齐点头,另一人沉声道:“莫非此辈有不轨之意?”
室内气氛猛然冰冷,蔡京却笑道:“不至于此。不过既然杨太傅出面,不妨顺水推舟,由得他跟旧党折腾,也好看看这帮人究竟想做什么。”
众人立时大赞恩相英明,一通赞叹后,有人说道:“只恐旧党根本不做抵抗,毕竟这‘填沟知府’胡作非为坐视大疫蔓延,又激发民变,哪有保他的理由。”
“那也不错。旧党势盛时权倾朝野,现在人才凋零,宗南泉这样的已算其中坚。罢黜此人,也算予其重击。”
说到疾疫,蔡京蹙眉道:“此次疾疫波及整个京东西路,来势凶猛,不可轻忽。医官院可曾给出解决办法?”
“说是瘴疠致病,唯祝由科可治,日前已经派出祝由科医官分赴各州府,指导地方扑灭疾疫了。”
“唯祝由科可治么?”蔡京沉吟道:“祝由科治病,必敬祷上天、鬼神,而后借上天、鬼神之力治病。前些日太史局也说天象示警,大灾将临——然则上天为何降灾,莫非朝中有奸邪?”
天象示警是最厉害的斗争手段,强如蔡京,几年前也曾被一个小小侍郎借天象赶下相位。若非郑居中这二五仔相助,蔡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吃灰。
听恩相淡淡说出天象示警四字,众人目光闪烁,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朝中大佬高屋建瓴运筹帷幄,京东西路的官吏、百姓眼前却只有一件事:扑灭大疫!
济州府这边,医官院派来的祝由科医官被抛在一边,根本没人理他,京东西路其他州府却都把医官们奉若神仙,大小要求无不满足。一两日间,各州府便都建起巍峨高台,置办三牲、玉帛,以便医官们更好地沟通上苍。
不过沟通上苍更专业的并非祝由科的医官。既然朝廷都认为疾疫是上天降灾,各路专业人士顿时精神抖擞,纷纷登场。一时间,和尚道士固然忙得不可开交,民间的巫婆神汉们也天天口吐白沫,频繁被各路鬼神上身。
整个京东西路都被香火笼罩,和专业人士们令人敬畏的专业表现一起,给予了人们极大的信心。百姓们满怀希望地跟着专业人士虔诚祝祷,念念有词加上虔诚奉献钱财之后,人们无不目光明亮,只等上天接收到自家的诚意,便能赦免、解救自家亲人了。
唯一的另类济州府内,百姓们一边按照官府、士绅们的要求填沟撒药,一边忐忑不安地悄悄议论。
“俺那做小贩的兄弟说别处都在祭祀老天爷,说这打摆子都是老天爷降的灾祸,不关蚊子的事。”
“可小神医说就是蚊子咬的,他都治好不少人了。”
“会治病不一定会防病的,别处那么多官人、读书人,还有官家派来的医官,难道都不及小神医一个人?”
宋毅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一边极力给宗知府和士绅们打气,一边抓紧时间培养那一百名少年。
这些少年全是清白人家子弟,其中甚至有一半是识字的。从宋朝起,医生的地位越来越高,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说法。这些少年因各种原因放弃了进学,听闻府衙招募学徒对付疾疫,还有月钱,自然踊跃报名。
令宋毅无语的是,晁冲之的长子晁公武、宗知府的儿子宗永,这两个济州最大的衙内也混进了课堂。
晁公武好学,又跟他父亲一样急公好义,倒也可以理解。宗永这厮虽然不算太纨绔,但绝非热心好学之辈,他混进来干什么?
宋毅也不问他,只是讲课。果然,听了两天,宗永终于忍耐不住,神秘兮兮地把宋毅拉到无人处,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问道:“兄弟,听说你造了一种叫做酒精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