忉利之域。
被幽煞黑芒包裹成蚕茧的老鬼镇守在主殿之外,另有两根黑柱插在两旁。
净月菩萨静静的等待着,对于死守疆域的将士,值得以礼相待。
主殿之内,癸夜叉露出一丝苦笑,低语道“你的东西都还给你了,如若不死,这天王之位也一并还给你。”
殿内的二十余万族众虽心有不甘,但是也从老鬼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癸夜叉不出战,是为了保全族中的血脉。而如今在外抗敌的,乃是上一代夜叉天王,瑰夜叉。
靳统领思量一番,而后开口问道“天王,难道势态已经无可挽回了吗?”
癸夜叉知道靳统领的意思,开口答道“虽然殿外只有一名敌将,可是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着千军万马。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
癸夜叉紧皱眉头,接着说道“而是因为我们的名号,天龙八部众。就算殿外的敌人退去了,赢了今次,也赢不了所有。故此,当以族群血脉为重。你们活命之后,再不可与罗刹为敌。还有......圣人不出,夜叉不出。”
听闻癸夜叉的话,殿内的族众都是满面疑惑。
不可与罗刹为敌,这一点并无异议,因为族群传承至今,已无人记得与罗刹一族到底有何仇怨。这百年间虽然摩擦不断,却并无丝毫伤亡,可说是乃是亦敌亦友。
让族众疑惑的,是癸夜叉的最后一句话。
“圣人不出,夜叉不出......”
靳统领还要再问,却听那癸夜叉说道“无需多问,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癸夜叉说完,抬手向王座之后指去。
王座之后的空旷之中,有一根擎天的黑柱,这就是之前不断喷涌大道浊气的黑柱。
大殿里的侍女会把黑柱喷涌出来的浊气送至另一边的白色柱子,而白色柱子则会将大道浊气输送至城域里的每一间屋子。
黑柱此时已不再喷吐大道浊气,沉寂安然。
癸夜叉环顾着众多将士,开口道“你们一会儿跟着女眷走,她们会带你们进入另一处地域。这百余年间,族中的女眷储备了足够的物资,足够你们数百年的花费......”
癸夜叉还想说什么,但却只是嗡动着嘴唇,而后道“事不宜迟,你们进去罢!”
女眷们开始带领将士走向黑柱,黑柱底部开出一道白色的大门。
“天王,我留下来!”靳统领看向癸夜叉。
癸夜叉忽而点指靳统领,呼喝道“靳夜叉,听令!”
“喏!”靳夜叉单膝跪地,垂首待命。
“我以夜叉天王之命,命你掌管族中一切大小事务,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族众性命,全系你一人之言!本天王不在,你便是下一任夜叉天王!”
靳统领抬头看着癸夜叉,满脸震惊,就连那些走向黑柱的族众也都是停住了脚步。
“还不领命?!”癸夜叉大声呼喝。
靳统领这才回过神来,而后赤红着双目,以炸裂胸膛的声响回应道“属下领命!”
虽然族中的将士加上女眷有着二十余万,可那黑柱硕大无比,在靳统领的指挥下所有族人在一刻钟之内尽数踏进了黑柱。
而后,靳统领向癸夜叉投来一个决绝的眼神,消失在了白色的大门之内。
......
“呵......”癸夜叉一脸的轻松,只是眉间依然缭绕着不安,“终于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一道声音从癸夜叉的衣袍内传出,“这才刚刚开始吧!”
癸夜叉从衣袍内取出一枚金丹,金丹之内是奎木狼的神识。
“虽然我并无筹码,但我已将锁魂定神之阵教与你,还是想问一句......”奎木狼自知无所倚仗,软下言语道“你如何救我宝象国万余众臣民?”
“早就准备好了。”只见那癸夜叉将手一挥,面前登时出现一万余具夜叉鬼的尸身。
“他们都是被东天暗杀的族人......我依你的方子制成了丹药让族人服下,故此他们的神魂一直锁在躯壳之中,可作为宝象国臣民的食粮。他们体内残留的三毒之息已被我逼出,宝象国的臣民便可占据他们的躯体,复生有望。”
“夜叉的身躯......”奎木狼虽有些不太满意,但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多谢......”
“客气的话就别说了,”癸夜叉摇摇头,而后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相信你的承诺。”奎木狼沉寂了一会儿,再道“你何时需要我‘练化己身’?你帮我救助宝象国的臣民,我将自身练化为‘星辰丹’助你成圣,这是我们的交易。”
“其实......”癸夜叉刚开口便又顿住了。
“怎么?难道你想反悔?!”奎木狼紧张起来。
“反悔倒不至于,不然我岂会任由一万余族人死去?”癸夜叉看向一万余族众的尸身,面上流露一丝痛惜。
“那你还有何疑虑?”奎木狼又是猜测起来,“莫不是怕我诓你?”
“哪有那么多脏心烂肺,我只是替你觉得可惜。因为你本来无须练化己身,我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此话怎讲?”
“星辰丹可以补全大道残缺,这没错。可是阿玉的残缺不是你能补全的,她缺的是我。”癸夜叉道出实情,“可我怕会有闪失,所以到时候需要以你作为备选,这样我才能放心。”
奎木狼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追问,而是说道“你们真的要成圣?如今虽有末世的征兆,可说到底三界未乱,真正的契机还未来临,机会更是渺茫......”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行事?”
“三界若乱,八部天龙众便会首当其冲,到时候神魔纵横更无可能成圣,不如此时拼一把。”癸夜叉百感交集,面目纠结,“所以我要多做一手准备,那便是你。”
“我知道了,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便是。”
癸夜叉转身向着王座后方的黑柱走去,“该布阵了,要让这黑柱自成一域才行。”
而就在癸夜叉走向黑柱之时,殿外的黑色蚕茧有了变化。
......
“咔!咔!咔......”蚕茧现出几道裂缝,而后一股浓郁的黑芒涌现,蚕茧彻底破碎。
一道身影自黑芒之中踏出,双足之下踩有黑芒旋风,高大的身躯干瘦如柴,骨骼刺出皮肉之外。眼似铜铃,鼻是塌陷,咧至耳根的大嘴含着獠牙,头顶赤色的毛发如同火云一般。
老鬼一身灰黑,额有两角,磅礴的杀意直冲净月而去。
净月菩萨往后退出两步,身后的黑袍荡起,手中的扶桑青芒光华烁烁。
老鬼现身之后并未立即找上净月,而是抬头观瞧漫天的三毒之息。
“哼!”
老鬼闷哼一声,腾身而起,猛然张开大嘴吸纳起来。
“飒!”
高天之上涌动的三毒之息飞快地搅动,而后似一道漩涡一般被老鬼吸进口中。
说来也怪,漫天的三毒之息飞快地涌入老鬼口中,可老鬼的肚皮还是一样干瘪,毫无变化。
“自寻死路!”下方的净月把手中的扶桑青芒一举,两万余只月桂乌“吱吱呀呀”汇聚而来,而后融入青芒之中。
“咻!”
老鬼将大嘴闭合,高天之上再不见任何雾气。
青天重现,高挂的日头将和暖之意挥洒整片忉利之域,黑雾无影无踪,扬尘无所遁形。而带来这一切平和的,却是一位夜叉恶鬼。
“咤!”老鬼翻手凝出一柄黑芒长戟,从那高天之上俯冲而下。
净月菩萨将扶桑青芒一转,往那高天刺去。
“叮!”长戟与青芒相交于一点之上,净月菩萨脚下的地砖登时化作齑粉,二人往地面陷落而去。
躲在小屋后方的苦面尊者抓起掌灯就往远处跑去,生怕是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尊者......”掌灯在苦面尊者的怀中轻声喊着。
“作甚?!”苦面尊者无意搭理掌灯,此时保命为重!
“你有没有看见......”掌灯蹙着眉头,“你有没有看见老大哥的样子?”
“我又没瞎!”苦面尊者知道掌灯说的是老鬼。
“那你有没有发现,老大哥的右边肋骨少了一根?”掌灯抬头看着苦面尊者。
“少了便少了罢!”苦面尊者停住了步子,此时离主殿已有百丈之远,“与我们何干?!”
掌灯不再言语,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
尘雾散开,深有十数丈的坑洞里,净月与老鬼依然相持不下。
戟尖与青芒,寸步不让。
“月光三昧——二昧乱!”净月一声呼喝,扶桑青芒一阵颤动,而后一道道银光化作月桂乌冲刺而出,如刀似剑一般将老鬼围剿在当中。
吱吱呀呀!
两万余只月桂乌环绕着老鬼,鸣叫不停。
“吵死了!”老鬼在内里呼喝一声,身躯一震,一丈有余的幽煞黑芒透体而出。
月桂银乌遇见幽煞黑芒,登时如雪落熔浆,纷纷消散而去。
天地为之一静。
当月桂乌相继消散之后,老鬼长戟之下的净月已然消失不见。
“躲躲藏藏,哪有将帅之风?!”老鬼破口大骂起来,腾在半空来回张望,“东天的杂碎只有这般手段吗?早早夹着尾巴滚回东天罢!”
老鬼话音刚落,只见三道银光迸现,三尊净月菩萨手持扶桑青芒架在了老鬼的脖颈上。
老鬼将气息一扫,面上露出惊疑之色,“三个全是本尊......”
“月光三昧——三昧影。”净月道出了神通名号。
“嘿嘿嘿......”老鬼忽而哂笑起来,“三个本尊......正合我意!”
只见老鬼口中喷出一道浊气,脑后又是凝出两张漆黑的恶鬼面庞,前胸与后肩亦是长出两对手臂。
“三头六臂?!”净月尊上诧异一声,意欲退身而回。
可是净月慢了一步,三对手臂抓住三尊净月菩萨的肩胛,而后往回一扯,三张大嘴已是咬住了净月的咽喉。
“咻!”老鬼体内爆发出一股吸纳之力,欲要吸食净月菩萨的神力与肉身,如同吸食那高天之上的三毒之息一般。
“呃......”净月痛苦的呻吟起来,黑袍与蓑笠颤动不已,只是拼了命的呼喝道“念动!华耀大千,太一即道;东皇鸣钟,月藏于东!”
三尊净月菩萨的身后同时升起一轮满月,明明晃晃压过高天之上的日头。
“呲啦!”净月菩萨体内涌出一股莫大的神力,挣开了老鬼的六臂。尽管成功的退身而回,可脖颈处还是被老鬼撕下一块皮肉。
老鬼似乎饿极,舌头一卷便将口中的皮肉吞下。
“你的命数将亡。”三尊净月菩萨点指当中的老鬼。
“大放厥词!”老鬼面对着三轮缓缓升空的满月,毫无惧意,“今日便让你的满月归于寂灭!”
老鬼翻手凝出三杆黑芒长戟,准备冲杀而上。
而正当老鬼刚刚摆开架势,身子却莫名一软,往那下方的深坑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