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最后一抹亮色终于消逝。
入夜了。
师徒几人静静坐在路边，任由夜色笼罩，也没生个火。
唐三藏念起了《静心咒》，轻轻地念，静静地念。
没多久，猪八戒的鼾声就起来了，和着草虫的鸣叫，一起一伏。
沙悟净一动不动，宛如石块一般，就连气息亦是不动分毫。
孙悟空的眸子，星辰一般，只是不再闪烁。
......
当天边的亮色再次破出，孙悟空闭上了双眼。
来在神识中，孙悟空轻皱眉头。
三座大山静静悬浮，五个颜色各异的圆球绕着大山缓缓旋转。
“大师哥，大师哥？”
猪八戒的声音传来。
孙悟空退出神识，睁开双眼。
猪八戒一脸期待，往嘴里塞着几颗野菜。
“作甚？”
孙悟空瞥了猪八戒一眼。
“说说呀！”猪八戒嘎嘣嘎嘣一阵嚼，“我们搁着等了那么久，你也不能糊弄咱啊！”
孙悟空看了看天边，日头刚刚升起，离夜色还有许久。
于是，孙悟空将进入玉净瓶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你不知道了？！”猪八戒一嘴绿色，“那九尾白狐为什么会将你的神力撕破？她莫非是老君派来的！”
“不，可能和另一个人有关。”孙悟空想起孙悟明。
“你是说那只和你一模一样的猴子？”猪八戒嘿嘿一笑，“大师哥，你不会还有个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孙悟空难得没和猪八戒斗嘴。“兄弟”两个字，让孙悟空心头一动。
“俺醒来之后，还未睁开眼就看见了九尾白狐，在神识之中。”孙悟空开始回忆五行入体之后的事情。
......
老君连着挥了两次手。
第一次，观世音腰间的紫金红葫芦飞到了老君手里。第二次，观世音手里的五个圆球奔向了孙悟空。
九尾白狐转头看向了躺倒在地的孙悟空。一个计划忽而乍现，关于归宿的计划。
九尾白狐使了个“神魂离体”之法，混在五个圆球之中，进入了孙悟空的神识。
五个圆球进入孙悟空体内，并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而是直奔三座大山而去。
九尾白狐吃惊不小。怎么这还有三座大山呢，而且看这灵气缭绕的气派，来头定然不小。
五个圆球把三座大山围在中央，开始了无休止的环绕。
这时，瘫软在神识中的孙悟空醒转过来。
九尾白狐走上前去，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大圣，有事相求！”
孙悟空往回一缩，有些惊疑。自己的神识何时变成了说来就来的地界？
“为何要撕碎俺老孙的神力！”
孙悟空把眸子一瞪，似要喷出火来。
九尾白狐来不及细说，指着不远处的五个圆球，道“老君现身了，故此有事相求，还望大圣成全！”
孙悟空虽是一头雾水，但隐隐也猜到了什么。看样子，最后赢的是老君。
“何事？若是无关紧要，小心俺老孙的棒子！”
孙悟空有些不快，当时要不是九尾白狐撕碎了自己的神力，何至于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打死我。”
九尾白狐对上了孙悟空的目光，嘴角低垂。
“哈哈哈哈！”孙悟空大笑起来，“又来哄骗俺老孙！”
说罢，孙悟空的身形渐渐散去，一股子莫大的力道开始推向九尾白狐。
“大圣，且慢！”
孙悟空一旦离开，九尾白狐就会被逼出神识。
“此话当真！我一心求死而来！”
孙悟空顿了顿，身形再次凝实。
“求死而来？为何？”
九尾白狐松了口气，急切道“为了确认一件事。”
“确认？”孙悟空还是存疑，“死了还怎么确认？莫再玩笑！”
“故此还需劳烦大圣再帮我一次！”九尾白狐的眼神有些逼人，丝毫没有求人的唯诺，“恳请！”
“确认什么？”孙悟空实在不知道九尾白狐想要干什么。
这会子，九尾白狐倒是犹疑起来。
“他的一滴......一滴眼泪......”
孙悟空并未作声。
“一滴就行。”
九尾白狐重复了一句，脸色在犹豫和坚定之间不断变换。
“他是谁？”
孙悟空一时间恍惚起来。
九尾白狐只是看着孙悟空。
片刻，孙悟空点了点头，“知道了。”
“待我给孩儿交代一句，大圣便能动手了。”九尾白狐说完，身形开始变得通透。
“慢！”孙悟空喊住了九尾白狐。
“嗯？”九尾白狐急忙忙稳住，“大圣有吩咐？”
“他到底是谁？”孙悟空伸手一指，前方出现一张脸。孙悟明的脸。
九尾白狐摇了摇头，道“但他肯定是来救你的，于你无害。”
“罢。”孙悟空摆了摆手，“快去见你孩儿吧。他们念你许久了。”
既然老君已经现身，相见这件事就显得那么容易。先前的努力仿佛一个笑话，让人笑掉大牙。
孙悟空低身盘坐，把手一挥，前方的迷雾散开，显露出压龙山的画面。
孙悟空盯着站在林子边的孙悟明，脑壳有些疼。心头老是萦绕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是孙悟明。
“那另一个是谁......是谁......”
当九尾白狐用肩头推开金角银角之时，孙悟空动了。
一棒子砸下，九尾白狐成了一朵血花。
......
“她想让老君哭？”猪八戒用指甲剔着牙，“这娘们这么大能耐呢！”
“呵。”唐三藏轻轻一笑，道“不是想让老君哭，只是想看老君哭。”
“师父，您老人家别抠字眼了，这不一样吗？”猪八戒斜躺在地，咂着嘴道“横竖是想弄哭老君呗，哈哈哈哈！”
“看来，今晚要下场雨了。”唐三藏抬头望天。
“拉倒吧，师父！”猪八戒向上一指，道“所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昨儿个傍晚，那云彩厚的和被褥一样，哪来的雨！”
“八戒，可敢赌一把？”唐三藏坏笑着。
“哟！您怕是要暗中使坏吧！”猪八戒摆摆手，“万一您让龙王打个喷嚏什么的，老猪岂不是冤枉？”
“那等卑劣之事，贫僧不屑为止。”唐三藏双手合十，“贫僧只是等。”
“君子一言？”猪八戒斜眯着眼。
“驷马难追。”唐三藏一脸微笑。
“行！老猪赌了！”猪八戒一骨碌坐起身子，“什么彩头？”
“也无甚彩头。”唐三藏上下打量着猪八戒，“你有什么能让为师眼馋的吗？”
猪八戒也是低头看了看，又是斜躺在地，道“那就不赌了！彩头也没有，这深山老林里连个吆喝也赚不了！”
唐三藏四下里打量一番，再道“那你就帮悟净挑四十九天担子吧。”
另一边的沙悟净眼皮一跳，并不做声。
“那您呢？”猪八戒抓着痒，“别光说老猪啊！”
唐三藏指了指白龙马，道“贫僧为你牵马四十九天。”
“当真？！”
“当真。”
“等等！”猪八戒忽而又犹豫起来，“师父，你不是在阴我吧？”
“那贫僧再加个赌注。”唐三藏一脸淡然，道“于你有利。”
“是吗？”猪八戒不信，“您说说。”
“你也会哭。”唐三藏咧嘴笑了。
“哈哈哈哈！”猪八戒大敞着嘴，笑的在地上打滚，“师父，你莫不是疯了？老猪哭不哭岂能由你说定？”
“再加四十九天，可愿意？”
“定了！”
......
四周围野菜充足，师徒几人闲来无事起了个灶，弄了个石锅煮着汤。
“大师哥，”猪八戒把火烧的旺旺的，“你怎么知道要夜晚去？”
孙悟空正闭目养神，定不下心思。
一旁的唐三藏斜眼一瞧，道“夜里才好哭啊。”
孙悟空长舒一口气，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似乎永远需要等待，“九尾白狐告诉俺的，让俺夜里去压龙山。”
“哦。”猪八戒继续捅着火，“她能看得透老君？她也有金睛火眼？”
“俺老孙这双眼，没有也罢。”迷雾外头还是迷雾。
师徒几人一直等到了傍晚。
“师父，您就快输了！”猪八戒指着天边，“今儿个又是一片好晚霞！”
“稍安勿躁。”唐三藏瞅了一眼晚霞，“快了。”
当最后一丝晚霞陷入黑暗之时，孙悟空动身了。
“大师哥，老猪和你一起去！”猪八戒扛起耙子就追了上去。
“你不怕师父暗地里捣鬼了？”孙悟空瞥了一眼猪八戒。
“随他去！反正老猪不哭就赢定了！”猪八戒一脸无所谓，转头看向沙悟净，“老沙，你去不去？”
沙悟净张嘴就要拒绝，可又闭上了嘴，来在了孙悟空身边。
“师父，俺三人走一趟，你自个儿小心些。”孙悟空招呼一声，化作流光而去。
猪八戒和沙悟净跟随在后。
“哎......”唐三藏叹了口气，“若是能明白情为何物就好了......贫僧也不必轮回这第十世......”
......
压龙山地界，孙悟空三人藏在一片枯树林里，默默等待。
夜色变得浓重了，呜呜咽咽的发出一些属于静谧的声响。压龙山似乎比其它地界要黑上许多，伸手不见五指。
不多时，一道人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压龙洞外，似轻烟一般。
人影走进洞中。
“大师哥，跟吗？”猪八戒急不可耐。
孙悟空摇头。
“哈哈哈哈！”洞中传出大笑声。笑的分外用力。
“洞中莫非有宝贝不成？”猪八戒双眼放光。
孙悟空还是摇头。
一刻钟之后，洞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不久，人影走出压龙洞。
“咔！！！”
高天响起一道炸雷，电光划破黑色，照亮了道人的脸，也照亮了道人手中的画卷。
画中，一位俊朗的道人怀抱一只雪白的狐狸。
“呼哈哈哈！”道人垂首低吼，咔在喉咙里的声音极为刺耳。
“刷啦啦啦......”
高天，落下了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