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起的时候，白马城中万籁俱静，饶是那些踏上战场这条路后就已心有准备的汉子，此时的心神也一个个沉浸在胞泽死伤之中无法拔出，悲伤，成了此时城中唯一的主旋律。
府邸中，大开的房门中灯火跳跃，寥寥的几个人影，却是让的这本就看着孤寂莫名的宅院看着更加寂寥了。
“将军。”六个校尉，一战已去其四，仅余下的王国与钟定两人脸上满是凝重的躬身立着。
“已经统计好了吗？”眼神中似有一丝波动泛起，只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望着两人，刘凯声音平淡的开口出声。
“战前六千人，如今城中仍旧能有一战之力的士卒人数已只剩下一千七百余，亡士卒三千余，伤者一千多人，其中轻伤休养之后能够继续参战的只四百不到。”每一个数字吐出，王国脸上的表情就变上一变，及至最后，其脸上一道泪痕已然洒下。
“将军，速速撤走吧，趁着如今黄巾暂时被击溃没有准备，将军速速带着余下的人离开吧，末将愿带本部留守白马，为将军争取时间。”砰地一声，在刘凯颇是意外的眼光下，钟定一下子在他身前跪下道。
刘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黄巾势大，卜己虽死，然而很快必然会再次推举出一个首领，到那时之前那些溃散走的人必然会赶去依附与其，想必不用多久的时间，黄巾的声势就会再又强盛起来，将军乃一军统帅，身份尊崇，更是如今周边各地仅存的能够与黄巾争锋的人，切莫要计较一时的得失，等到再行招募得士卒之后，再与黄巾论战即可。”
王国也诧异了，看着侃侃长谈的钟定，也是一脸仿佛第一次认识其一样，眼睛大睁，浓浓的不可置信之色闪烁其中。
沉吟数息，刘凯与之前无二的动作再又现了出来，并非是他已胆大到无惧生死的境界了，为大汉献身，刘凯显然还没有这么高尚，只是东郡之事，他不能退。
沉默片刻，刘凯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淡，却更决绝：“此战，生死之争，已退无可退，想必钟校尉也知道，大军之争，凭借的便是士气，士气盛者，自然是将士用命，无往不利，我们如今已经没有能后退的资格了，更何况若为挡黄巾，两千之众已是足矣。”
心里是否如此想的，即便是刘凯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可是他却明白，眼下的他们，却是真的已经无路可退了，官军能够支撑到现在，就是凭借着心中的一口气在，可是这一场战争打的实在太惨烈了，刘凯甚至肯定，只要他现在敢说出一个撤字，整支队伍顷刻间就会崩塌。
王国与钟定两个人显然都是聪明人，他们更懂得思考，也更懂得揣摩人心，对军中的情况，两人可以说是知之甚详，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看似根本就不怎么与士卒接触的刘凯，竟然也会有着这么深刻的认识。
“将军……”张了张嘴，钟定还想要再劝，却被刘凯一抬手从中打断道：“我知校尉之意，只是撤退之事还是不要再提了，我蒙陛下隆恩，得为征讨黄巾的中郎将，正该是要为大汉拼死效力，若我不幸，战死沙场，亦是死得其所，区区黄巾而已，我怎能如此仓惶逃逸？”
刘凯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只是微微一顿后，刘凯再又问了出声道：“黄巾那边的情况如何？”
“回将军，战起前卜己统帅的黄巾约有三万余，此次交战，捉的完好的黄巾俘虏三千四百余，杀敌八千余，余下的人中逃跑的跟受伤的黄巾数目繁多，具体人数无法统计，另外因伤而被我们抓住的黄巾数目也近四千。”
还是王国开口了，这一次之中，他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以六千敌三万，哪怕是有着城墙的地利在，这一次的战绩也不能算小了，若非是黄巾的威胁仍在，王国心中的喜悦绝非是眼下这一抹笑容能够表述的。
“张榜募兵吧。”刘凯仍旧很平淡，沉吟片刻后忽然出声道。
“诺。”钟定皱了皱眉，还是顺从的应了下来，边上的王国见状想要开口，被其伸手拉了一下从中打断，而眯着眼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的刘凯对此却不曾看见。
“若是没事了就退下吧，记得安排好人在城头巡视。”良久，回过了神的刘凯看着两人仍旧是一身的血污，洞开的房门口处微风轻动，偶尔吹来的风中夹杂着血腥，当即吩咐出声道。
“诺，我等告退。”王国与钟定两人听了顿时应声，刘凯发神，他们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没有动弹了，双腿早就有点麻了，而且他们此来，就是为了将军中的情况告诉刘凯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做完，两人自然也不想再来面对时不时会走神的刘凯。
六月的天已然是炙热难耐了，还好此时已是晚上，凉风吹着，让人只觉得异常舒服，走出刘凯的屋子，王国与钟定两个谁也没有立即分开。
“将军新来，城中的情况所知不多，难道说你我还不知道吗？你为何要将我阻拦下来？”静静的走出很远，王国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责问道。
“黄巾四起，哪个地方不是在疯狂募兵以挡黄巾？”反问一句，钟定脸上的神色很是淡然：“我们入主白马城有多长时间了？城中的那些人对我们的态度你也是知道，若是太平盛世，我自然不会与他们多过计较，可是我们在前为他们阻挡黄巾，而他们呢，却只会拿着一副讥诮的眼光盯着我们看，你甘心吗？”
一声“甘心吗”，钟定的脸上倏然变色，不单是他，就是身边的王国也是如此，三个字犹如魔咒一样在两人脑海中疯狂回荡着，那些世家大族，那些豪强乡绅，甚至是那些普通百姓，一个个看着他们的那种眼神在此时倏然交织成了一副画卷，在两人脑海中疯狂翻滚着。
甘心吗？甘心？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