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应声而入，只是片刻就仓惶奔出：“王上，宁美人难产……”
“什么？”侍女只觉得眼前陡然一暗，还未回过神来，两边的肩膀上就已传来了剧烈的疼痛，闷哼一声，这才发现刘凯竟然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宁美人难产，可是她不同意让化先生进来，里面的女医现在只能勉强帮她止血。”银牙紧咬，侍女艰难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该死，怎么会这样？”眉头拧动，刘凯脸上煞气汹涌，旋即冲着不远处的许褚大声叫道：“仲康，快去带华佗过来。”
事实上如果可以，刘凯也不愿这接生的活儿让华佗来做，虽然说他也知道医者父母心，对华佗这样的人来说，是男是女在他们眼里都差不多，可毕竟华佗是个男人。
而且这个年代，很多女人宁愿死也不会让另外的男人来触碰自己，更别说自己还是藩王的女人，代表着藩国的颜面，宁香不同意让华佗来医治他就是这个缘故。
“诺！”应了一声，许褚转身就走，他不傻，明白眼下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不过对刘凯的决定，许褚几乎可以说全部都是毫无疑虑的支持。
“不要，王上，求你不要……”一连叫了数个时辰，宁香的声音早就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只是一门之隔的距离，根本遮拦不住刘凯的声音，许褚那一声回应，听在她耳中就好似一声炸雷一样，也不知道是从身体哪里挤出来的力气，一声尖叫瞬间传出。
其实几个人中，并非要数她的身体最弱，只是生孩子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是说你身体好就一定会没有事情，只能说都是命，躺在床榻上，失神的宁香连下面传来的阵痛仿佛也感觉不到了，脑海间，不时有着刘凯的身形忽闪而过，间或会闪出一道小小的身形，只是当她努力想要看清楚孩子的面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楚。
宁香的话，刘凯也听到了，不过这一次他可不会油着宁香的性子来，事关人命，真要在颜面与宁香的命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冲着许褚使了个颜色后，刘凯这才恍然将手中的侍女松开，只是现在他可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情，毫不迟疑的再又开口吩咐道：“去将屋里的女医叫一个出来。”
如今的这四个房子里，每一个里面都有着两个女医在，这八个女医，都是东平一地这些年中培养起来的女医中医术最好的，而且自己的这座王府中，也紧紧只留下了这八个女医而已。
不过别以为这人数显得有点少了，屋子里面，可都有着稳婆以及侍女在的。
“王上。”走出来的女医，年纪看上去已近有四旬的模样，面容上不苟言笑，也或许是受了宁香这件事情的影响，绷着的脸仿佛是谁欠了她很多钱一样，即便是面对刘凯，脸上这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反而刘凯注意到她那双手上，鲜血淋淋。
“宁香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告诉我，会不会有危险？”眼神一凛，刘凯胡乱转动的神思登时收敛了起来，脸色不怎么好的压低声音问道，显然他是怕惊着了里面的宁香。
“回王上，宁美人失血有些多了，若是再继续下去，其生命就很难保证了，若是宁美人坚持不让化师进来医治，王上就必须要立即做决定了……”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女医的脸色也不由暗了下来，再开口时，语气中满是决绝。
当医生的，最怕的就是给那些权贵之人治病，他们是医生不是神仙，可是在很多时候又根本不由他们选择，偏偏将他们当成神仙，治得好了是他们运气好，治不好了掉的就是脑袋了，显然女医在提醒刘凯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个。
“保大人，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让宁香出问题了，给我告诉她，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她若是没了，谁来照顾孩子？”刘凯觉得自己的牙都快咬的崩碎了。
决定？要什么决定？这样的事情他虽然才是第一次经历，可后世那种信息轰炸之下，他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识过？不用想他都知道女医口中的意思，只是让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是，这样【狗】血的桥段竟然会在他身上真实的上演出来。
绷紧着脸，刘凯将拳头死死握住，任由指甲扣入肉中，点点殷红悄然绽开。
浑身一震，宁朗的眼睛瞬间红了，当年的他就曾面对过这样的选择，可惜那个时候他选择的是后者，他实在没有想到，刘凯的选择竟然会是宁香。
可以说事情不是到了自己头上，根本就不知道这两者的区别，若非此时自己是一个父亲，宁朗只怕还是会像当年一样毫不犹豫的选择孩子，而当年的他，也才不过只是一个读书人而已，可是现在的刘凯呢？不得不说，刘凯的这句话深深的将他震撼了。
不是没有那种伉俪情深的夫妻存在，可是对于大汉中更多的男人来说，女人总是不缺的，可是孩子却不是你想要的时候就能有的，所以这样的事情，女医虽然是在问询，可结果他们其实已经知道，如今所缺的，不过是刘凯的一句肯定而已。
“……”女医也愣了，刘凯的这句话，无疑像是一场超级地震一样，彻底将女医的世界观给倾覆了。
作为一个藩王，对他们来说任何的一个子嗣都是无比珍贵的存在，如果是一个女人的一条命能够给他们换回来一个子嗣的话，估计大汉之上所有的藩王都会毫不顾惜的做出选择，甚至说不仅是他们，那些个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哪一个的选择都不会有二。
而偏偏刘凯的选择，是那万中无一的另类，是以震慑住眼前的这些人也就并不是说不过去了。
“怎么，我说的不够明白吗？”眉头一皱，刘凯的眼中煞气不由更浓了：“虽然我不大想开口说那句话，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保大人，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保大人没事，若是宁香出了一点问题，你们，就下去陪着她作个伴吧。”
产房自己进不去，想想宁香又是个倔性子，这个时候醒悟过来的刘凯还真怕在她的坚持下这些个人会妥协了，是以说话之间，其中的狠辣已然毫不遮掩。
“诺。”与刘凯相反，女医的脸上反而变得柔和了，不得不说，单只是刘凯这一个决定，就足够让数之不清的女人为他疯狂了，即便是这个原本已做好了牺牲宁香准备的女医也不例外，当然，与那些年轻女人的爱慕不同，她感慨的，却是刘凯为了宁香的这份心思。
一个女人幸不幸福，取决的并不是她处在什么样的阶层，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而是他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而爱，也并不是那经常被挂在嘴边的一个字或是三个字，而是当面对着一个抉择的时候，他能够为你做出的选择。
女医很快又重新走进了屋子，外面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将头用力往上仰着，刘凯仿佛浑然不曾觉察道一对眼眶中的痕迹一样，没过多久后，就见许褚与华佗两人匆匆而来。
“王上！”躬身拜了一下，华佗有些迟疑。
“不用了。”将手一摆，刘凯的声音很低的喃喃道，他心里明白，以华佗的医术，将宁香与孩子都保住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若是真这么做，就等于是将逼死宁香，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不在意，以宁香的性子也不会不在意。
“诺。”没来由的，华佗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脚下连退，很快退至许褚的身边，这个时候的刘凯，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这些年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刘凯现在的这个模样。
时间，仿佛也在哀叹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样，站着的刘凯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行走的都是那样的慢，只是再怎么慢，时间也终究在一点一点中流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头已然西斜，只留下余晖点点，在进行着自己最后的一点绽放。
“咯吱……”紧闭着的房门轻轻打开了，里面宁香的哀叫早就已经没有了，除了两个医者外，其余人相继而出，手中端着自屋子中清理出来的污秽，还有刘凯那早夭的孩子。
一步走过，刘凯的身形很快消失在门口，没人注意到，那缓缓关上的房门口处，一滴晶莹正轰然坠落。
“世子！”两个女医拜了一下，悄悄往边上退了退，刘凯见状没有一点反应，而是脚下没停的走向床榻。
许是累着了，宁香的脸上尽是苍白，瞪大的眸子中没有一点神采，反而是泪痕斑驳。
“傻丫头。”轻轻的在床榻边上坐下，刘凯伸手在宁香额头上湿透了的发髻上抚动了下，随即攥住她的手柔柔抬起放在自己脸庞上，看着宁香，眼神中说不尽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