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没有等到官兵收拾残局就走了。
他怕再待下去他的道心会有损。
前头三匹马上分别坐着他与两名老者，二十位灰袍僧人在后步行跟随。
杨靖脸色阴沉的很。
“太子爷为何要受那狗官闲气！”右手边鹰钩鼻老者狠狠道。
“老四，说了多少遍了，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不要这么称呼。”左手边白眉老者严厉道。
鹰钩鼻老者满不在乎的往后瞥了一眼，道：“就这么几个秃驴我还不放在眼里。”
“寄人篱下就要懂得收敛。”白眉老者叹息道。
“三叔、四叔。”杨靖打断二人争执，道：“非是我要受气，实在是逼不得已。”
“哦？”白眉老者道：“那周烈还有这般本事？”
“难道是个隐藏的高手？”鹰钩鼻老者狐疑道。
“非也。”杨靖深吸一口气道：“刚开始他跟我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我也觉得荒诞至极。”
“但随后他说得一番话让我不得不照他的意思去做。”杨靖沉吟道：“如果我不做，那么等他被朝廷审讯时便会说那道白光是由我发出，朝廷便会认为白天禽的出现与我有关，当今江湖上已有传言反......反贼得了白天禽，加上我的特殊身份，即使没有真凭实据，这一切也会变得很麻烦。”
白眉老者皱眉道：“这个周烈竟能知道这道白光来自白天禽......此人不简单呐。”
杨靖点头道：“当时我听到之后也是很吃惊，但看他胸有成竹却不似诓我。”
“少主为何不将此事推到那不老峰弟子身上？”鹰钩鼻老者不解道。
“那人的出现无人察觉，被白天禽击飞之后又下落不明，死无对证的事情说出去朝廷只会认为少主在狡辩。”白眉老者替杨靖解释道。
“没错。”杨靖道：“不老峰弟子历来身份神秘，要不然就可以依那人相貌去查证。”
“下月初七乃是无极老鬼百岁生辰，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会前去祝贺，少主，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前去查探一二？”白眉老者道。
“老三说的没错！要真见到那小子就可以当着无极老鬼的面拉出来对质！到时候看不老峰怎么交代！哈哈哈！”鹰钩鼻老者抚掌大笑。
杨靖摇头苦笑道：“今日出了此事，怕是山里短期内不会再允许我下山了。”
“秃驴碍事！”鹰钩鼻老者怒哼一声，朝路边吐了一口唾沫。
杨靖冷冷道：“这次笼中雀被焚一事很快便会传遍江湖，虽然那周烈把责任都推到了反贼身上，但牵扯到白天禽，所以很难保证朝廷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接下来的行事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十六年前光帝“梵音托孤”，山门在最后时刻开启，
走出来的是当代梵音山大和尚空海，
他将光帝以及当时还未登基称帝的太祖圣皇一同领进了山。
据说一个时辰之后太祖圣皇独自下山，脸色阴沉，
走到梵音山下“无争”碑前驻足回望山门，
腰间神兵“皇剑裁天”铮然出鞘，
十丈巨碑应声而断。
“若死灰复燃，李唐铁骑将一并踏平梵音山！”
“裁天剑”如今依然插在无争碑中，二十年来无人敢动。
杨靖每次下山都要路过这里，裁天剑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口，他不忍看，却每次都要逼着自己看清楚。
江山犹在，只是朱颜改。
从思绪中挣脱出来，杨靖扫了眼后方，低声对白眉老者道：“三叔，这次白天禽的羽毛元气耗尽，还要想办法让那边尽快补上。”
白眉老者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还有，”杨靖沉声道：“那边要的一百零八个童男童女进度如何？”
白眉老者道：“一百零八个童男童女的生辰八字各不相同，此事颇有难度，现在也只是找到了三十六个。”
“三十六......还差不少啊，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杨靖道。
白眉老者回道：“这个月在河北道找到六个，已经引起当地官府注意，短时间内不能再有大规模的行动，下个月准备往河东道去。”
杨靖若有所思，道：“这次这个江兰确实是我托大了......”
白眉老者道：“少主无须过分在意，依老夫判断此事不老峰应该尚未察觉，不然不会单派一个弟子来处理，今晚之事应该是此人个人行为，此人受了白天禽一击断无生还可能，何况我们做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算不老峰知道了也只能是吃了这个哑巴亏。”
杨靖皱眉道：“没有留下证据么......可是那个‘拿云手’秦王敬还是查到了我头上，要不是三叔你及时发现将其重伤恐怕......”
白眉老者摇头道：“少主放心，受了老夫的‘喋血掌’活不过三日，秦王敬是必死之人。老夫判断秦王敬应该是在死前把消息通过某种方式告知了那个不老峰弟子，这才......”
杨靖犹豫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怕泄露了风声耽误了大计。”
白眉老者沉吟半响道：“少主，不若老夫即刻前往岐山镇将那些童男童女尽快转移。”
杨靖点头道：“如此最好，那就麻烦三叔了。”
二人言毕，那白眉老者纵马前驰，加速离开。
杨靖和那鹰钩鼻老者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身后二十名灰袍僧人中有一个耳朵很大的和尚悄无声息地往道旁的树林里扔了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很快会通过某种方式交到夜凰部首温红衣的手里。
财神寨果真是无孔不入。
或者说，银子果真是无孔不入。
***
另一边唐昕和晋语已经重新踏上返回不老峰的行程。
二人在酒肆一直等陆渐到深夜，
陆渐离去的时间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说的“片刻”。
晋语着急，但是唐昕不说她就不能动，
直到那一道白光划破长空。
唐昕猛然抬头，脸色骤变，沉声道：“走！”
待二人赶到击浪崖时笼中雀已沦为废墟，
击浪崖上遍地死尸，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
即使四周很黑，晋语依然看到唐昕脸色苍白，
却在此时有人上前招呼一声，道：“二位可是自长生湖上来？”
唐昕一怔，因为此人靠近她竟未曾察觉。
定睛一看，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
晋语迅速窜过来挡在唐昕身前叱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微笑，递出一块令牌，上书一字为“金”。
出身自莫言庭的晋语很快就认出了这块令牌的来历，
“财神寨的牌子，你是金......”
“嘘！”女子微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二位可是寻找那被白光击飞之人？”女子依然微笑，看向唐昕。
晋语要说话，却被唐昕拦住。
唐昕道：“你可有办法？”
女子笑道：“他掉入了济江，原本朝廷封江，百里无船，但我借到了一条。”
“所以你能救他？”唐昕沉声道。
“我水性一般，但此刻已经有人去救，找到他的几率应该不小。”女子淡笑道。
“我问你能否救他。”唐昕咬唇追问。
女子微怔，叹息道：“我只能保证尽力而为，你须知道若我救不了那便谁也救不了。”
唐昕沉默，半晌道：“他若能活下来，我欠你一命，他若不能活......我要你偿命！”然后唐昕转身，头也不回道：“下个月初七前让他回来。”
女子一愣，看着唐昕离去的背影摇头笑道：“好霸道的姑娘。”
***
“师姐，这人可以相信吗？”回去路上晋语问道。
“我没得选。”唐昕直言。
“可财神寨的人为何会跟五师兄扯上关系呢？”
的确，陆渐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别的师兄弟有下山的机会都兴高采烈，唯独他却是能躲就躲，所以这一点唐昕也想不明白。
“这便是你们莫言庭的事了。”唐昕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回不老峰，待我向师父禀告之后再行定夺。”
“是，师姐！”
今夜种种怪象虽然唐昕没有亲身经历，但当那道白光划破长空之际她的心头便有了一丝不祥之感，而那女子所说更让唐昕确定了这份强烈的不安果然与陆渐有关，唐昕本不知道陆渐被白光击飞一事，但不知为何她对那女子所言完全没有怀疑。
这是一个迷局，迷局之中各方势力交错，唐昕所见只是冰山一角，但好在她很聪明，她的聪明表现在她知道不陷入迷局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入局。
但是现在有个于她至关重要的人似乎已经入局了，这个人最怕麻烦，但往往麻烦也最爱找上这种人。
唐昕抬头看向远方，苍山起伏，月影婆娑，是至暗时刻。
“你千万要活着。”唐昕心中默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