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蛇君用最后的力气环视四周,见一派破败萧瑟的景象,痛心疾首地说道:“若说遗憾,此次崇山派遭受惨痛打击,群龙无首,已然不复当年的辉煌,今后该何去何从?”
长老走上前却止于毒液之外,端立行礼回答道:“师兄,劫后余生的崇山派急需一位新任掌门来重整旗鼓、凝聚人心,袁煋是樊青松的大徒弟,资历最深,武艺和品行皆在众人之上,这几年门中诸多事宜一直由他代为处理,想必已是游刃有余,崇山派交给他师兄您大可放心。”
武陵蛇君点点头,倍加欣赏地注视着袁煋,如释重负地叹道:“如此甚好,我已了无遗憾,可以安心地走了……”
漓渊闻言立刻紧张地抱紧了他,紧咬着嘴唇频频摇头。
武陵蛇君淡淡笑道:“丫头,你身怀神器,漫漫长途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神器,天下苍生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不远处,樊梨蜷缩在地,孤苦无助,漓渊横眉冷对地望着她,不由得怒火中烧。
武陵蛇君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不要为我报仇,她双眼已瞎面目被毁已经罪有应得,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再造杀戮。过去我一直活在仇恨之中,因此这二十多年里我过得并不快乐,可是光阴如白驹过隙,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呢?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余生都在仇恨中度过。我很高兴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遇见你和乔昆仑,尽管时间短暂却是我在枯骨崖底最美好的回忆……”
武陵蛇君吐出最后一口幽幽气息,墨绿色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泽,如同蜡炬燃尽烛火熄灭。漓渊觉得手中一沉,她缓缓地让武陵蛇君的尸体平躺在地,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在武陵蛇君黯然无光的脸上,转眼间尸体化作一片片蛇鳞般的碎片随风而逝,向着枯骨崖的方向纷飞而去。
“漓渊——漓渊——”樊梨胡乱抓起石头投掷,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直到那些碎片隐没在山头之后,漓渊方才默默地转过身来,踱步到那摊毒液之中,面无表情地低头望着樊梨。
樊梨趴在地上,用那双骨肉分离的手摸索着抓住漓渊的脚,语气恶毒地说道:“漓渊,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扫把星,你瞧瞧你害死了这么多人!你抢走了我的大师兄,害死了我爹,与其让我苟延残喘生不如死,不如直截了当地给我一个痛快!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吧!”
樊梨把整张脸埋在地上痛哭起来,凹陷空洞的眼窝掉不出一滴眼泪。漓渊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郁闷至极,她轻声说着,声音里掩藏不住哀伤:“樊梨,你曾救过我的命,尽管你为此后悔不已,但始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很抱歉也很难过,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也是我所不希望发生的,从一开始你就对我产生了深深的误解,我与袁师兄始终以朋友相待,言行举止不曾有过逾越。
你曾经做过加害于我的事,我一概既往不咎,你救过我,我饶过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你也不要想着自尽,我相信袁师兄会派人照顾你,至于你的伤,桦榭泉水虽然不能让你恢复原貌但能减轻痛苦,我已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吧……”
樊梨一愣,立即默不作声,血肉模糊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她内心是怎样的一番滋味也只有她一人知道。漓渊抽出了脚,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漓渊和乔昆仑在桦榭泉边又待了半月,这次再没有人妨碍他们,心无旁骛地治疗乔昆仑的眼睛。
漓渊和乔昆仑不时会去枯骨崖,她站在崖边,被推下悬崖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不过她心中已经没有了怨恨。她欣赏着山间的壮丽景象,一想到武陵蛇君逝后的碎片散落在水龙渊的奇花异草之中,漂浮于白玉瀑布的水流之上,有桦树林的鹿群作伴就感到由衷的高兴。
功夫不负有心人,翘首以盼的日子终于到来,重见光明的乔昆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漓渊,她又哭又笑,开心得无以复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按照武陵蛇君的遗愿,袁煋顺理成章地担任崇山派新一任掌门人,他所面对的是战后重建和安抚人心的问题,带领幸存下来的人继续今后的生活。
他不会退缩,他坚信受到重创的崇山派会逐渐变得好起来,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万物入眠而唯独他清醒的时候,他会想念起漓渊这个朋友,他始终牢记着她坚忍不拔的性格和天真乐观的态度,同时也把那份萌生而出却又无法开花结果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
袁煋记得那是一个云淡风清的早晨,和煦的阳光为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他亲自送漓渊和乔昆仑下山,在山下依依不舍地拜别。想到他们往后会遇到更多的艰难险阻,有那么一刻,他有一种想要与之同行的冲动,只是一想到肩上背负着的重任,只能默默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