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垮了？是请的师傅手艺不好还是材料的问题？”百里洵精致修长的拇指抚着下颌，微微转过头问道。
“难道是白蚁蛀的？”百里子晋看着那一大片瓦砾，下意识地这么说。
“工艺是祖传好几代的，没有问题。原材料不好找，有钱也无处寻觅，只能土洋结合，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至于白蚁，每年春夏都要除两回，不可能是白蚁。”
成叔皱着眉头解释，随即让秦勇拿来几块“施工中”的牌子放在家庙四周，暂时不让其他人靠近了。
“既然我们已经到了家庙，理应去拜一拜百里家族的先祖们，对吧？”百里映雪总算说了句到点子上的话，一旁的百里子晋朝她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可。
“这……好吧，香烛倒是现成的，大家随我来吧！”成叔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同意了。
原本要等到各房的子孙都到齐了才能举行祭祀大礼，不过确实如百里映雪所说，都到了门前不进去拜一拜那就太不近人情了，也是对祖先的不敬。这个主他还是能做的。
大家前前后后从侧门走进家庙，秦勇则自动留在了门外，他很有自知之明，不该问的、不该看的、不该想的，一概都不去搭理。
正因为有自知之明，所以老爷子对他也是极为认可的，一直帮着成叔处理百里家族的事务。
百里洵不着痕迹地扫了神龛一眼，默默接过成叔递来的香烛，在蒲团上跪下，垂下眸子默念，再上前把香烛插入鼎炉中。
紧接着，百里子晋、子嘉、映雪也一一进行了祭拜。虽说古时候有女子不进宗祠的规矩，可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男孩女孩都一样，百里家的孩子都是珍贵得很的，自然不受这些个封建糟粕的约束。
他们也是第一次进入家庙，不管是不是为了给老爷子留下一个好印象，都毕恭毕敬、无比虔诚地开始进行捻香祷告。
在香雾缭绕中，百里洵突然觉得有些气闷，心里不受控制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按了按心口。
“成叔，我出去一下。”说完，他几个大踏步走出门外，深呼了口气，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好像……好像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正在呼唤着自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远处，一片乌云缓慢地移动着，而平地而起的大风则比乌云来得更快。家庙两旁的香樟树枝头在“哗啦啦”摆动个不停，天空也开始阴暗起来，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风满楼的感觉。
看这样子，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成叔露出关切的目光，一连三个问，倒把百里洵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就是心口有点闷，出来透透气就好了。”百里洵拍了拍青石墩上的灰尘，“成叔你坐。”
“要下大雨了啊！都干了半个月了，这场雨是好雨，来得及时。”
“这，我不太懂，嘿嘿。不过，成叔你说好，肯定是好的。”
“你呀，这么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调皮！”
“成叔，你和老爷子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哈哈哈，好好好，你是大人了，成叔老咯！”
一老一少并排坐在门前的石墩上说说笑笑，让百里子晋眼神一暗，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突然，又一阵心悸袭来，而那个呼唤更为强烈了，百里洵甚至能听到，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见鬼了？还是灵异事件？不不不，现在可是新中国了，哪来的妖魔鬼怪！可是，为什么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真实？”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水池里望去。
“怎么了？”成叔疑惑地看着百里洵，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了，不仅是整个百里家族唯一的长房嫡子，还长得好，品性好，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百里洵没有回答，他紧紧抓住石栏杆，修长的手指好像要嵌进去似的，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池中的水。
百里子晋等人也走上前来，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清澈的水中有一群群漂亮的红鲤鱼浮出水面，在欢快地跳跃，其他的，就没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看的。
“呀，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百里映雪率先喊道，她可不想被淋成落汤鸡。
豆大的雨点儿从空中洒落地面，虽然雨势并不断大，但估计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
可惜，百里洵并不理会她，依旧定定地看着水中被雨点画出的一个个小旋涡。那些旋涡中，有一幅幅模糊的画面，需要用尽全身的能量去感应，才能看出个大致来。
因着百里洵不为所动，成叔也不敢走开，生怕他是旧疾未愈又添新病，只得暗暗心焦地站在旁边守着，面上却不显露出来。
有个能干的外甥就是好，没一会儿，秦勇就已经拿来了几把雨伞分给众人，他自己则站在成叔旁边，为百里洵撑着雨伞，目不斜视地等候着。
这雨，来得急、下得大，也去得快。
大家的裤腿全湿了，鞋子里也灌满了雨水，最沉不住气的百里映雪嘴角翘得老高，心里又添了一笔对百里洵的不满。
成叔倒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他本就是长房庶出，职责是协助家主管理好整个家族，尤其是教养好下一任家主，其他人与他何干？
只是，这十年一次的大祭关系到整个百里家族接下来十年的走向，他已经办妥了前面的四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成叔，走吧。”百里洵轻声说道，一双桃花眼光华流转，发出凌厉的气势。
这一刹那，成叔好像见到了年轻时的老爷子，不，这气势中还多了一些洒脱，让人不由得想要靠近和折服。
回到老宅，大家先回房间洗漱，又喝了成叔叫人送来的生姜茶，便各自活动了。
只有百里洵快速地打了个包裹，又去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出了门。
书房里，一双沧桑的眼睛透过明亮的玻璃镂花窗，目送着百里洵骑着摩托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