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抿嘴笑了，人说老小老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有时候老人就跟孩子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恣意而为。
上辈子，那个慈祥而落寞的老人，把那些晦涩的口诀，一字一句地传授给自己。可惜，这样的时光也就短短的七八年，自己还没来得及尽孝……
突然，心头一凌，另一个冷漠而带着戾气的面容瞬间与老人重合在一起，那是她只在幻境中见过的的林抉，不是教导他修炼幻术的爷爷。
可是，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按了按头，燕语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
她不能再自己欺骗自己了，身为六感俱敏的幻者，对周遭的变化本来就十分敏锐，哪怕是在幻境，都能让她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爷爷，就是林家曾经的掌门人林抉！
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这让燕语实在是分不清，哪个才是真？
“喂喂，燕子，你怎么了？”
“燕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快进来坐下休息休息。”
钟家父女扶着燕语，慢慢走回店里，琴琴贴心地拿了一个软垫垫在她后背。
“我没事，就是想到些事情，有点迷住了，歇一会就好。啊，你们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燕语抬眼，目光看向那块被摘下来的招牌。
“好的，你自己坐坐，琴琴，走，跟我到厨房帮忙。”钟厨师拉着女儿走开了。
秦老头还在对着招牌喃喃自语，像是对着一位熟稔的老朋友，换做常人，早就把他当成个老年痴呆患者了！
就连钟家父女也知道秦大爷脑子时不时会犯病，对他亦是十分宽容。
只有燕语，她从秦大爷断断续续的念叨分明里听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时隔多年，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秦大爷，您，您的祖上也是南征的将士吗？”燕语定了定神香轻声问道。
老头没有回答她，只是用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黑里透着亮的招牌。
“我说，您是……”
“我的祖上，确实是跟随傅将军南征的将领之一。”老头转过头。
燕语垂眸，“当年跟随傅将军南征的秦家、林家、王家、周家、燕家……，都是从江南一带过来的，彼此还有姻亲。”
“还有燕家，不过，他们跟我们这些家族不一样，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傅将军手下战功卓著的就是燕家啊！就连一直镇守黔西的周家也只能排到第二。”
“哼，那也是他们燕家利用他人才得来的军功。在我们这些家族里面，战功只认周将军，救人当数林氏！只可惜啊，林家还是败了，绝户啰。”
“若真的是靠欺骗利用同僚获取军功，那真的是不可饶恕的罪啊。救死扶伤原本就是林氏家训，也算不得什么……”燕语缓缓坐回椅子，声音很轻，近乎呢喃。
“哈哈哈！”老头大声地笑起来，“我听小钟叫你燕语，你是燕家的孩子吧？看来还有几分血性，不错，不错！只不过，现在去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逝者如斯，一切都湮灭在尘埃里了。”
“您也说了，我姓燕，还有几分血性，我愿意听您说。”
“唉，这话，说来就长了。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多次遣使赴云南招降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均遭杀害。十四年九月，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沐英为左、右副将军，率步骑兵号30万往征。第二年二月，蓝玉、沐英攻占大理，直取云南全境。七月，明军分道进兵乌撒，又平东川、建昌、芒部等。待到十六年，大军班师，留沐英镇守云南。”
“您说的这些，历史书上都有记载，不能说明什么啊。”燕语幽幽叹道。
秦老头呵呵笑道：“除蓝玉、沐英之外，傅将军手下还有八员大将，他们分别是周川、谢园、燕良、康营、陆吉文、李云、耿怀先。当时，皇帝要求征西的军人都带上家眷，不得已之下，几十万军士和家属踏上了遥遥几万里的不归征程，永远留在了西南大地上。”
说到这里，秦老头神情怅然，顿了顿继续说道：“唯一的例外是燕良，出征之时他的妻子正在待产，因而没有随军，待平定西南论功行赏后，燕良又被调回沐王府任职，直至洪武帝登基，他携妻带子回到西南，从康营手中接过了水西大军的军权。”
“燕良虽然没有像其他将士一样留守西南，但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黑彝二首领的长子，得到了二首领的信任，最终率部落众人归顺大明。燕良后来能执掌最要紧的水西大军，并非徒有虚名。”燕语用手指轻敲桌沿，脑子却飞快地转动着。
她虽然是闺中女儿，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当年林家一直在军中任职，一些大事她还是知晓一二的。
黑彝十二部落一直是块难啃的骨头，就连傅友德也没能一举攻克，更何况其他将士。
唯有燕良胆大艺高，带着几个心腹深入部落，摸清黑彝内部情况，做了详细周密的计划，才能在准备充分的情况救下二首领的长子，获得自由出入的权利，为后来的黑彝归顺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当时，也有人提出异议，怎么说来着？说原本这个计策是周川想出来的，只是却被燕良半路夺了去。
不过，作为统帅的傅友德对这些微末细节并不在意，他更看重的是结果怎么样？
结果当然很好，燕良等人有了自由出入的权利，逐步分化或是武力镇压十二部落，一步步将黑彝逼上绝路，不得不抛出顺服的旗帜。
“正史确是如此记载的，但事实上呢？呵呵，从古到今，总有那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局外人，把真相记录在族谱中，期待有朝一日能有人揭开这层布，还清白者一个公道。只不过，阴差阳错，转眼几百年就过去了，也没人在乎什么真相了，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啊小姑娘？”
“族谱？”
“没错，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比较了周、秦、燕的族谱，又参考了谢、康、陆、李、耿几家残存的老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