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内。
看过孩童溺亡案的卷宗，苏琼心里有种毛毛的感觉，她从赖永长那里要来和红石沙滩其他的案件卷宗，看完后，全身就像大冬天泡在冰水中一般冒着寒意。
“嘿，苏顾问……”
赖永长在身后拍了拍苏琼的肩膀，惊得心神去了恐怖地域的她慌乱乱跳起来，挥手就是无差别的一拳。
“啊哟！”赖永长惨叫一声。
“啊，赖队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后面，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在找……找老鼠那么大的蟑螂，苏顾问你有没有看到？明明看到在这里的啊，奇怪。”他低头寻找着。
***
将档案收拾好，对事件大致的脉络已有了一个雏形，苏琼来到拘留室，很快在其中某个房间找到了坐在墙角出神的云岫。
听到脚步声，云岫看向铁门，穿过栏杆缝隙，两道视线遭遇，云岫微微点头，两人没有说一句话，苏琼便离开了。
她又在几个拘留室中寻找，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赵玉慈，问过看守的警卫才知道赵玉慈被带去了问询室。
不多久，在吕宫呈预定的问询室中，苏琼找到了他，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无论吕宫呈如何挑衅与质问，就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到这个时候，吕宫呈也放弃了，调笑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实在没什么成就感。
吕宫呈躺入椅中，随手将电脑屏幕合上说：“我不明白啊，好几天了，既然赵大师不愿意开金口，怎么就不找个律师代言呢，能省掉多少麻烦事，还是你觉得自己的名声已经臭得没人愿意帮你，要不要为你找一个过来，本队长真认识几个不错的律师。”
“没必要，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赵玉慈终究放弃沉默，他抬起头，眼眸中带着迷幻般的闪光，“人的一辈子就像一场电影，好看的剧情必定会有低谷，重要的是要在恰当的时间点安排精彩的高潮，因为人们都喜欢它，追求它，却往往忽视了迷惑人的高潮戏之后就是最终的谢幕。
吕队长你就是那种人，从来不看四周，只知道埋头往高处冲，这般素养已经注定你只能是剧情中普普通通的龙套。而我赵玉慈，乐意做一位主导剧情的神。提醒一句，吕队长，爬的高固然难得，但要祈祷千万别从上面摔下来，因为，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啊？哈哈，你在说笑话吧，赵玉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有自信，我服了你。”吕宫呈被逗笑了。
监控室中，苏琼的心情不可名状——人类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
“咬人的狗从来不叫，蠢狗才天天对人叫唤，迟早被宰了吃。”赖永长正教导自己的小手下说。
“队长你怀疑那个普普通通的女会计才是真的赵府案凶犯？”
“队长我又不是苏顾问，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苏琼从问询室出来，走到重案组办公区，见林迦倩和徐亚炫手里抱着外卖围在赖永长的桌前。
苏琼打招呼说：“赖队长，今晚我家里有点事，要先回去了。”
“好，反正现在组里面也没有大的进展，苏顾问放心的去吧。”
“嗯，有事打我电话……赖队长，你的眼睛怎么……”
“呃……”
“眼睛旁边紫了一圈哦。队长说他不小心撞到门上面撞得，我看着一点都不像。”林迦倩补刀。
“去去去，小菜鸟懂个屁，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赖队长恼羞成怒。
“哈哈……各位那我先走一步。”
苏琼落荒而逃。
***
云岫的家。
云爷爷将热腾腾的清蒸鱼鱼放在桌上，屋外的天色已经乌黑一片，望着一桌的菜，却只有他一个老头子，于是一声叹息，褪下围裙坐到桌边陌然失神。
孩子大了，经常要忙自己的事，顾不上自己，还是得有个伴，他默默地想着。
都说猫狗亲人，是不是考虑一下。
嘟嘟、嘟嘟。
这个时候，院门被人敲响。
是小阳回来了！
云爷爷将院门打开，见苏琼怯生生地站在院门外。
看到云爷爷，她忙弯腰问好。
“云爷爷好，我是来蹭饭的。”苏琼皮笑肉不笑，心底将云岫骂了个半死。
云爷爷一怔，却是眉开眼笑：“是小苏啊，欢迎欢迎，小阳那孩子说今晚有事，爷爷做好菜正愁一个人吃不完，快进来快进来。”
云爷爷点亮院灯，将整个院落照得亮堂堂的，完全从黑夜中复活了。走在直通屋舍的石路上，一路能看到各种盆栽植物。
“云爷爷你一定非常喜欢花草吧。”
在苏琼的眼中，这个小院就像是一个绿色的堡垒，脚下，伸手可及的地方，半空中，处处皆是绿意盎然，院子中只有一长条的空白，是被停车位挤出的空间。
“年纪大了有花不完的时间，种不动庄稼，也就只能使唤花花草草咯。”云爷爷由衷感叹。
“庄稼？是什么？”这个词不在苏琼的涉猎范围之内。
“庄稼啊，就是田地山坳上种水稻小麦和瓜果，等到成熟就去收割。爷爷年轻的时候，家里四面环山，山坳中有一两亩田地，一年四季耕种在上面，山里没有超市，想吃果子要自己上山摘，也没有汽车，所有的东西都要两肩抗……哦哦，年纪大了就爱唠叨，来来来，小苏快坐下，爷爷给你拿碗筷……”
“谢谢云爷爷。”
“谢什么，有人一起吃饭，热热闹闹，我开心还来不及。还有，以后不要叫云爷爷，多生分，直接叫爷爷，就这么说好了！爷爷给你盛饭。”
真是位自然熟的爷爷，苏琼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小苏，你知道小阳干什么去了么，那孩子本来说晚上回来吃饭，后面又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不能来了。对了，下午的时候有一个警官来找小阳，说是要和他了解情况，我让他去公墓看看。”云爷爷面带忧色。
苏琼贵族式的微笑陷入僵硬：“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是一个案子的重要证人，警察找他是为了搜集情报，很可能几天不能回家，所以让我告诉爷爷一声。还有，他临走前拜托我去他房间拿一样东西……”
云爷爷将盛好的饭放在苏琼的面前，自己也在桌边坐下：“是案子要用吗，吃完饭爷爷带你去小阳的房间。臭小子隔三差五地不着家，爷爷真要去领一只宠物回来养，免得一个人寂寞。”
“是可以啊。宠物的话，我喜欢猫，温柔文静，你忙的时候，它会默默地注视着你。”苏琼推荐说。“特别是黑猫，它是黑夜中的精灵，像公主一样美丽高贵。”
“不是说黑猫特别凶，不适合家养吗？”
“谁说的？”苏琼奇怪这是哪来的理论。
“我听到的。十只黑猫九只横，还有一只特别横，小阳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云爷爷回忆说。
“特、别、横？那么、那么温柔可爱的生物，臭虫子的眼睛肯定是瞎了！”苏琼眼中凶光一闪。
结束晚餐后，云爷爷带着苏琼来到二楼云岫的房间，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一扇直通阳台的落地窗，旁边一张床，两个衣柜，床边还有一套陈旧的红木书桌椅，没有多余的陈设，一目了然。
云爷爷走到阳台边合上落地窗，将窗帘拉拢，苏琼直接走向红木书桌。
右手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就是这个！
就在她准备伸手拉开它，书桌上的相片引起了苏琼的注意。
相片中是一个女孩，她带着面纱，身着红色绮罗裙，两手平伸在身体两侧，裙摆似喇叭花般妖娆盛开，毗邻湛蓝湖水的草地上，是她舞动的清影，仿佛隔着相框就能听到她的笑声。
“不知道小阳什么时候回来，渌水丫头下星期就回国了，他不去接，丫头会伤心的。”云爷爷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嘟囔着。
噢~相片里面的就是传说中的温柔贤淑的渌水姑娘吧，虽然面纱遮脸，光凭气质和身材就知道不差，虫子真是好福气。
恍然之余，苏琼接着说道：“爷爷不要太担心，要不了多久云医生就会回家的，如果赶不及，我可以帮忙把渌水姑娘接回来。”
“谢谢小苏啊，小阳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小事一桩，呵呵。”
苏琼拿到东西后就告辞回到隔壁的家里，洗过澡，她躺在床上，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仿佛过了一年那么漫长。
那个时候，他们和吕宫呈在公墓相遇，被激怒的吕宫呈准备将虫子带回警局，临走前，虫子支开吕宫呈，委托她一个任务。
没错，是任务，而且是能够触发任务卷轴的任务！
虫子拜托她帮忙时，她感觉灵魂都开始震颤了，那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觉。想到这里，苏琼一脸开心，她拿出任务卷轴打开，果然，上面黑色的区域更加的广大了，不知不觉，被两条对角线包围的扇形区域中，浓烈的黑色已经占据了足足半边的面积。
***
三个小时前，公墓。
“如果你想知道我跟赵玉铭的关系，只要肯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云岫无奈地说，他没想到这一刻来的如此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为什么找我？看你的表情，我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一是时间不够，二，如果是那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我宁愿选择相信你。”
“吸血鬼？”
“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人性与尊严都比不上他眼中的钱……不说他，你愿不愿意帮我？放心，不会是很为难的事情，也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
苏琼沉吟着回道：“我答应了，难得本小姐今天心情好。”
“苏小姐高义，金口一开！”
“八匹牛都拉不回！”
云岫微笑着与苏大小姐击掌为盟。
“其实我的请求很简单。”说到这，云岫的神态有些高深莫测了。“第一，今天晚上到我家陪爷爷吃晚饭，你要说，云爷爷好，我是来蹭饭的。”
苏琼脸色骤变：“臭虫子，你不要太过分，成心想让本小姐丢人是不是！”
面对眼前的拳头，云岫连忙指她的后面：“喂，苏大小姐，回头看看你身后！足足有八匹牛！哇，不止啊，十二匹了，看到没，看到没，都在拼命地拉！”
苏琼咬牙切齿地放下拳头。
“很好，苏大小姐果然值得信赖。”
云岫一脸笑眯眯的模样，苏琼冷静下来，却在那微笑的深处捕捉到一丝不可察的伤感。
也许是不太适应这种被别人揣摩的目光，云岫撇过头去，让自己的视线落在不定的远处。
“接下来我要说第二件事。陪爷爷吃完晚饭，到我的房间拿一本册子，在书桌右手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里面，拿到后，你可以看看，相信会明白很多事。接下来是我需要你做的，也是最重要的，在赵玉慈诈骗案开庭的那天，你将册子上标注的部分一字一句地上传网络。别忘了，必须是庭审开始以后。
“另外，做这件事最好隐蔽一些，不要暴露自己，否则会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琼领会到重点：“赵玉慈案开庭的时候，把册子上的东西公开到网络上……我知道了。”
恰逢其会，迷人的钟声开始在苏琼的脑中荡漾。
***
靠在自家的床上，苏琼翻开从云岫抽屉中找到的小册子，第一页写着几行字：
终于不是一条在烂泥中发霉的咸鱼，今天开始，我有一个梦想。
我要用自己的手，拯救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赵玉铭。
——2017年9月13日。
苏琼发现，这一页角上写的日期，正是红石沙滩儿童溺亡案件发生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