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的马车里,容钦透过两扇车门之间的缝隙眯着眼看向楚侯府,狠厉的眼底被人群中的那抹嫣红带出了嗜血的光芒。
“姜家。”容钦把玩着温热的墨玉棋子森冷地道,润白的右耳不自知的微动。
身后一直眼观六路的安福来猛地攥紧手中的拂尘,阒然的退后半步,更是暗暗地放低了呼吸声。
陛下这是又想杀谁?
……
门庭之上楚延礼恶狠狠地瞪着因心虚而紧贴朱红大门的崔姨娘。
他能这般纵的确有几分想要傍上新贵崔侍郎的原因,那好歹也是他的半个岳父,却被这群刁民说的这般难听。
侯府的那个小厮依旧没有要打开门的意思,姜芜瞧着那个病恹恹只会一直低着头哭的小丫头,皱眉不再看她。
这种没骨头的东西,活着也是碍眼,还不若当下就死了,说不得还能少受几年的折磨,斜觑那对狗男女。
“啧,本夫人可还等着给姚夫人上一炷香呢,您这府门今个倒是能不能进?”姜芜上挑的眼尾嫌弃的瞥过楚延礼,这侯府倒比沈家有趣多了!
见又是这个无所畏惧的女子,楚双城眼神闪了闪,若有机会救她一命倒也无可厚非。
楚延礼的为人她清楚,但凡记恨上某人,那他就视那人为非要拔掉的肉中刺,只是眼下还是要先解决了母亲的荣丧之事。
看着那个似乎才意识到不对的小厮,楚双城暗忖,“楚侯爷,待会是忠君还是愚孝,双城倒要看你该如何选择。”
果然那边的看门小厮踉跄地翻过门槛,也不顾被绊掉的鞋子,拉扯着有些黄底的白布袜子,“哐”的一声就跪在地上拱手叫屈。
“侯爷恕罪,侯爷恕罪,不是小人不开门,这都是老夫人的命令,老夫人说姚夫人的命太硬,姚家死绝都是她克的。”来喜瞧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惊慌的撇开自身道。
楚延礼瞧着来喜的袜子,扭曲着脸后退一步,这才挺着肚子装模作样的问他。
“那又如何?”楚延礼摆出侯爷的气势双手后背,语气中透着毫无畏惧的傲娇。
嘿,倒是有模有样的,众人难得见他露出男人气魄的一面,对他的印象稍有改观,纷纷支着耳朵要听下文。
来喜斜眼瞥了眼台阶下他第一次见的大小姐和她身后漆黑的棺椁,沉吟一瞬便不再犹豫,朗声道。
“如今老夫人被克的卧病在床吞咽不下任何东西,她老人家还大发慈悲说是让姚夫人就在府前摆丧,也算全了楚家待她的不薄之恩。”
来喜的话音一落,原本还有些可怜姚氏的人也不再动摇,因果循环相生相克,人都是敬畏天命的。
再来这小厮说的有理有据,姚家满门死的那么惨,说不得还真是这姚氏的命太硬,要不然怎么姚氏一回府楚老太太就病了呢?
“什么,老夫人病了,你这狗奴才怎么不早说。”楚延礼佯作惊慌地指着来喜骂道。
看着下方的嫡女,作出一副为了孝义只能委屈姚氏的嘴脸,摊着手,“双城,你看这,为父也有苦难言,不如就听你祖母的话吧。”楚延礼说完哀叹一声,眼底却是藏不住的解脱。
一直缩在角落的崔姨娘见楚延礼并没有牵连于她,此刻更是听到了心心念念多年的好消息,手里的帕子被她“刺啦”一声撕成两半,双眼瞪大,她成了!
崔姨娘激动地站到高高的石阶前,她终于是名副其实的侯夫人了,得意的故意正对着楚双城,高高在上的俯视她。
小贱人,你永远都要在我的脚下苟延残喘。
“小姐,她们,”楚双城紧紧的拉住两个丫鬟,半夏和从霜此时是真的心疼的落泪了。
她们只道小姐会受委屈,却没曾想过夫人这个已经去世的人她们也不放过,小姐为何拦着她们,她们要去撕开楚府这张肮脏的嘴脸。
楚双城的手中紧紧的攥着半夏和从霜的衣袖,这一幕虽然经历过,可再来一次仍觉得痛彻心扉。
就如今日这般,那时母亲不被允许进府停丧,她也因德行有失被三个婆子严加看管,除了跪在府外临时搭建的简陋灵堂哪也不准去。
楚双城抬眼望着阳光明媚的青天,谁会想到今晚就是人人祈盼的春雨呢。
那日大雨涟涟,简陋的顶棚全然遭不住雨水昼夜的浸打,雨水倾然而下落在母亲的棺椁之上,这和暴尸荒野有何区别。
她趁三个婆子都不在,一路顺畅地摸到荣安堂想去找祖母求情。
却没曾想那位宣称病重昏迷不醒的楚老太太,正吃着佳肴美味,生龙活虎的还能骂姚家满门死绝是报应。
不敢置信的她,当时就要出去对众人说出实情,却被及时赶来的婆子堵住嘴关进柴房,柴房呵!
也正是她的这位好祖母,对外宣称她突犯恶疾,并下令让人把她连夜关回栖云寺,直到六年后和裴景渊相遇。
楚双城低着头,似乎仍能感受到那夜冰凉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里的滋味,她跪在栖云寺的雨天里陪着母亲淋了整晚直到第二日放晴。
“呼——”往亦不可追,楚双城深呼一口气眼底暗云翻涌,她要让这些人都跪在母亲的灵前。
楚双城撩开袍脚跪在姚氏灵前磕了三个头,起身故意恨意地看向崔姨娘。
“父亲,祖母的病体为重,双城和母亲都是忠孝之人,自是愿意服从祖母的安排,只是,我外祖家的排位还望父亲允许在府中安置供奉。”
楚双城清冷的声音中透着哭腔,泪眼朦胧的看着楚延礼,那么的病弱、卑微,仿佛这是她唯一可以奢望得到的允诺。
“这——”楚延礼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动容,这毕竟是她的骨血,他若是太过绝情或许会伤了父女之情。
周围看热闹的人再是敬畏天命此刻也被人间的弱者感动,纷纷替她求情。
“姚家又不刑克楚府,这还是外家呢。”
“对啊,姚家都被陛下平反了,一间供奉的屋子又不占地方。”
……
趁着环境嘈杂,楚双城看向斜对着她的秦川和杜唯,手指不着痕迹的在身侧连扣三下,秦川和杜唯得令悄身向钱嬷嬷的那个方向移动。
正摇着扇子的道士手中一顿,起身就要跟上。
“嗝——”
石狮子侧面,一条脏兮兮的腿伴着长长的酒嗝声大咧咧的伸出来,摆明了就是要拦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