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厢房中,半夏在旁边递着衣物,楚双城接过亲自为姚氏梳殓好,看着已经绾好的发髻对她吩咐道:“你去把我娘的妆奁抱来。”
半夏应声来到妆镜前,疑惑地瞧着那个大约两手合抱的绿漆箱子,稍瞬深呼一口气,撸起袖子吭哧吭哧的抱起它。
晃晃悠悠仅仅几步路的距离,半夏就累的胳膊打颤,手中力道一松,箱子“哐”的一声安稳的落在榻上。
半夏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脸色已被憋得通红,呼,好重,这箱子她方才收拾箱笼的时候就搬过,没曾想这东西看着不大,居然这么压手,这里面装的什么,半夏心中好奇。
楚双城有些感慨的看着这个特制的箱子,质感非铜非铁是姚家工匠精心冶炼打造而成,里面的东西她了如指掌,看着那个和箱身融为一体的鲁班七窍锁孔,楚双城从脖子上摘下一把形状复杂的钥匙。
“啪嗒,”
机关复杂的箱子由齿轮带动箱盖应声而启,琳琅满目都是千金难得的珍宝首饰,最底下还压着厚厚一叠千字开头的银票,票根注着广源银楼。
楚双城翻出一个鎏金木匣,红光闪过,里面是一套价值连城的玉石雕品,随意扔回去,她的眼中满是阴郁……
当年忠勇侯府没落,时任老侯爷楚闵忠,突然为长子楚延礼定下姚家嫡女为妻。
这两家的联姻着实震惊了一干世家权贵,就算姚家是万岁那挂了名的皇商,可终究带个商字,所以明白人眼一瞅,就晓得老侯爷打的是什么主意。
姚楚两家权钱联姻各有所得,姚氏过门当日,只明面嫁妆就十里红妆。
可惜这世上多的是拈酸眼红之人,酸不得老侯爷,便处处揶揄娶了金疙瘩的新郎官,从那以后靠祖上庇佑的楚延礼,直到今日还被世家纨绔讥讽为软饭侯。
而她母亲姚氏丧事之后,崔姨娘更是仗着管家权利,明目张胆地把姚氏的嫁妆抬到她的院中,又从寺中搜出这个箱子一并带走,可惜没有钥匙,就不知她们是否打开了。
如今崔姨娘只知道她们临走时带了好几箱体己,却不知真正值钱的就这一箱。
看着仍旧完好的妆奁,楚双城翻出姚氏生前最喜欢的缠枝步摇为她簪上,跪在榻前对姚氏发誓。
“娘,您放心,双城再不会任凭他们摆布。”说罢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半夏此时有些发懵,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多宝贝,看小姐平时虽然傲气了些,但衣食住行并不奢靡,她还当府里把东西都扣下了。
“喔喔喔——”
第三遍鸡鸣声炸窝般的响起,楚双城看着外面渐亮的天色目露深思,钱嬷嬷他们应该快到了,那些人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无所谓了。
楚双城重新把箱子锁上,对半夏耳语几句,半夏眼神发亮的出去,不多时又悄悄进来从背后掏出顺来的花铲。
若此时有人偷瞧,定会被眼前的场景惊掉眼珠子,就见侯府嫡小姐主仆二人,小丫鬟放哨,大小姐刨坑。
……
“刺啦——”
忠勇侯府柔青院,上等黄花梨的椅腿和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
楚侯爷的小妾崔姨娘瞪大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猛的站起来,身后的椅子被她的突然动作推得老远。
“你没骗我?姚文素这贱人当真死了?”崔姨娘上前一把掐住钱嬷嬷的胳膊,原本轻柔的嗓音此刻因兴奋而变得尖锐劈叉。
“是不是真的?”似乎不敢置信,崔姨娘摇着她又问了一遍。
见婆子惶恐的再次点头,崔姨娘只觉心跳如鼓,颜色因太过激动而有些潮红,似意识到的什么,轻咳一声,再回神已是一张悲痛至极的脸,竟假惺惺地掏出手绢哀伤拭泪。
“我的姐姐啊,您怎么就舍得我和侯爷…我们多年的好姐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钱嬷嬷见这装扮的像正室夫人的姨娘如此作态,她算开了眼了,和旁边的魏婆子悄悄对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她们二人天不亮就往侯府赶,按大小姐交代的,一路大张旗鼓哀嚎痛哭,但凡所经之地就没有不知道姚夫人病逝的,可这都进府了,她也没能品出大小姐这样做的目的。
崔姨娘直到哭的自己都有些无趣了,见两个婆子还在屋里杵着,一番做作便打发了她们,又让屋里伺候的六个丫鬟两个婆子全都出去。
贴身大丫鬟秋兰若有所思的最后出去,并细心的关好房门。
见所有人都出去了,崔姨娘咬紧蚕丝手绢嗤嗤的发笑,眼中还透着计划得逞的阴毒,呵,终于死了,想到这些年她所受的憋屈,终是忍不住骂道:“姚文素,你这个商户贱妇,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当年她爹崔永恩,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校尉,为巴结侯府,家宴酒席后,她爹居然让她去爬醉酒楚延礼的床。
在女子闺房酒醒后的楚延礼见她要寻死,答应回府就告知老侯爷寻媒下聘娶她为妻,并留下贴身玉佩为信物。
谁曾想次日却闻楚延礼竟要娶商女姚文素为妻……这件事她至今仍旧跟耿于怀。
“吱。”
崔姨娘心中正有怒气,忽然听到竟有人未经请示就贸然进来。
“狗东,”话未说完就满脸疼爱的停下。
就见来人十三四岁唇红齿白,轻移莲步时腰间环佩叮当,月白纱裙随风曳动,女子一颦一笑都神似崔姨娘,当真是圣洁中又透着丝丝妩媚,唯一不美便是女子这不伦不类插着金步摇的飞仙髻。
“娘,什么喜事,瞧把您乐的!”楚双娇带着丫鬟秋蝉进来,温声细语的问道。
此人正是楚侯爷的掌上明珠,崔姨娘的亲生女儿楚双娇,侯府的庶出二小姐。
崔姨娘看了眼她的发髻面露不虞,取下那支属于她的步摇,无奈的劝道:“娇娇,娘说过多少次了,你还没及笄,不能梳这个。”
接着竟反手一巴掌打在丫鬟秋蝉的脸上,“浪蹄子,一定是你撺掇的。”尖锐的丹蔻指甲在秋蝉脸上留下醒目的红痕。
“都是奴婢的错,求夫人饶恕。”
楚双娇斜晲颤抖跪地包揽承认的丫鬟,轻抚发髻甚是满意。
“娘,女儿这不是垂下来了一些嘛,您就别生气了,”楚双娇把脑后的碎发捋到胸前,摇着崔姨娘撒娇道。
见她又要唠叨,小嘴一噘忙扶她坐下转移话题,“娘,您还没说什么事值得您这样高兴呢,难不成是外公升官了?”
崔姨娘听后果然不再提髪髻之事,见屋里还有外人,对地上秋蝉命令道:“出去跪着,没我吩咐不许起来。”
“是,夫人。”秋蝉至始至终不曾抬头,咬紧牙关缓缓倒退,直至关上房门,这才稍敢捂脸。
在门外候着的秋兰幸灾乐祸的瞧着秋蝉脸上的巴掌印,以为跟着二小姐就能看不起她了?方才她就是故意不提醒的。
待秋蝉出去后,崔姨娘仔细打量楚双娇,这般的好样貌,若是嫡女进宫为妃都不为过。
崔姨娘眼中精光闪烁,磨牙得意道:“可比你外公高升更要让人高兴!”,
拉过楚双娇同样染着丹蔻指甲的手又愉悦的道:“娇娇,姚文素那贱人已经死了,娘一定会让你和昀儿成为嫡女嫡子的。”
“哦。”
楚双娇闻言一愣,待反应明白再也顾不得嫡女仪态,激动地晃着崔姨娘大叫,“娘,您没骗我?那贱妇真死了?我真的要成嫡女了?”
楚双娇如何不惊喜,从出生起,她就被那贱妇生的贱种压着,仗着外家有些臭钱,吃穿用度都要高过她。
若不是爹爹疼爱,楚双娇摸了摸身上苏绣娟纱,只怕她要被那贱种踩进泥里。
崔姨娘见她高兴,眼神闪了闪又嘱咐道:“没骗你,不过在外面你别太张扬,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看眼她腰上的并蒂同心佩又着重交代,“还有这玉佩,千万不能摘下,没事多去你父亲那晃晃,娘能不能被扶正,你和昀儿能不能成嫡出,可全在它了。”
“娘放心,”楚双娇握紧玉佩保证道。
皱眉似想到了什么疑惑地问她:“娘,姚氏会在府里发丧,那小贱人岂不是也会回来?”说着假装生气,跺着脚道:“娘,您想想办法嘛,人家不想看到她。”
崔姨娘看她娇俏模样,托起茶盏轻啜一口,又用锦帕沾沾嘴角,这才冷哼一声,“放心,娘早有准备,想回来,那她也要有脸回来。”
为了收买月荷那心比天高的贱婢,她那价值两百两的镯子可不是白送的。
楚双娇好奇,一番央求后,崔姨娘才示意她附耳来听:“……”
闻言楚双娇惊喜的鼻孔都有些放大,若真如此,思量后又对崔姨娘建议道:“娘,冯御史家的三小姐冯思敏和我交好,有她在那小贱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好,你这就去给她下帖子!”
楚双娇眼尾挑起,好似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目中精光闪闪,这贱人,她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
栖云寺厢房中,楚双城正在吃早饭,这时半夏进来禀告:“小姐,从霜说有事要告诉您,现在门外候着呢,”
“让她进来。”楚双城推开剩了半碗的清粥,对半夏道。
不多时就见身穿青灰薄袄的从霜怯懦地走进来,看了一眼半夏,低头有些欲言又止。
“不用顾忌,她是可信之人,”楚双城毫不迟疑的道。
昨晚就是从霜发现魏婆子昏迷柳嬷嬷逃了的,前世柳嬷嬷就消失无踪,没曾想如今派人看管,依旧如此。
楚双城冷眸微眯,还有谁也在关注姚家……
从霜听楚双城这般说,犹豫了一会才道:“禀小姐,奴婢今早去林中拾柴火,见月荷正与一小厮在商议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