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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烤冷面的童话

从来没有人跟程又橙讲过他的名字是超市售货员取的,而他自己也并没有对“名字”这种东西有过理性的怀疑。没有人能够决定别人应该叫什么,不应该叫什么,即使有人给了别人一个称谓,别人也有权利选择接不接受,这就是生而为人最高的尊严。

如果程又橙出生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小村庄,那么他的人生也许不会那么精彩,可惜的是,他出生在一个国际大都市。这一属性设定直接影响了他对食物的偏好。

在程又橙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母带他经历了一次现代街头快餐文化之旅,并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起,程又橙就对烤冷面产生了独特的情愫,并一度将其视为人类美食文化的最高成就。

大城市生活的特别之处在于你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接受了一次精神文明的洗礼。当青春期终于向程又橙抛出橄榄枝的日子里,程又橙经常会突然的犯困。在第一次被女生告白的时候,程又橙因为抵挡不住午睡的困意望着女孩子的裙摆渐行渐远。

曾经错过的和来不及错过的都来不及告别,有人拥抱太阳,拥抱遥远的梦想,而有的人永远睡眼朦胧,永远把烤冷面该不该多加一根火腿肠当作生活里盛开的艳丽之花。

不知从何时起,程又橙开始在酒里放薄荷糖,据他所说,这能让他在风尘中混迹的时候看起来像真的似的。

“老程,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做的这份烤冷面,如果没有辣酱的话,你至少给我多加一个鸡蛋吧。”

没有人告诉过程又橙辣酱和鸡蛋彼此之间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但是大刘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程又橙:从早晨六点推车出来到现在,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

“你应该换个路口,你把车放这,连个人影都没有。”大刘蹲在程又橙的车旁吃着他的那份没有放辣酱的烤冷面。

“换一个路口就能治好他的嗜睡症吗?”程又橙比谁都明白,这似乎有点异想天开。

跟很多人不太一样的是,程又橙对他出生的这个城市一直都不是很熟悉,甚至有一点陌生。他不知道距离他家两百米的那个大型超市的停车场在哪儿,他甚至不理解他每天经过的水果店为什么在满五十的时候会送一盒圣女果而不是苏打饼干。

这种对故乡的记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困扰着程又橙,至少在他出国留学的时候他不知道怎样向他的同学介绍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这也间接导致了他的课业导师对他的印象。在他毕业的时候,他的导师对他的评语是:“他似乎并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可惜的是,他也不知道他将往何处去,可怜的孩子!”

程又橙其实不用起很早,材料在前一晚已经准备齐全了,早高峰人群也并不会突然改变路线光顾他的烤冷面小摊。他并不在意早晨多睡的那几分钟,对他来说,睡觉只是生活的调料,虽然他的生活口味比较重,但是偶尔少加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每一天的出摊对于程又橙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经历,除了每天准时出现的大刘之外,还有一只黑色的斑点狗。

斑点狗什么时候出现的程又橙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有一次程又橙扔了一块烤冷面给它之后,每天过来“光顾”成了它生活轨迹中固定的一站。

今天大刘来的有点晚,斑点狗来的有点早。大刘是因为昨晚他妈把他最喜欢的一双球鞋放进了洗衣机里,而斑点狗来早的原因不得而知。

“难道说每一个中年妇女的头脑中都住着一个暴躁的非洲狮吗?”大刘气愤地、大口吃着手里的烤冷面。斑点狗显然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难以忍受负能量的它将它的那份烤冷面拖到一旁,独自吃了起来。

对于每一位出摊的餐饮商来说,顾客尝过之后满意的表情是他们最好的回报。程又橙很少有这种回报,并不是顾客们不满意,而是因为很少有人会在程又橙的面前直接品尝食物,更不用说是露出那种~满意~的表情。

不过这对于程又橙来说并不算什么,也许是因为时间在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像风筝正断了线,像斑点狗遇到了上学路上的初中生们,他不想承认,却很明白有些事很奇怪但是没人会在意。

大刘将吃完烤冷面的盒子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程又橙正准备开始为一位急着上班的年轻人做一份新的烤冷面,斑点狗还没吃完它的一份,这座城市中最不起眼的路口正被三个真实的灵魂搅闹得热气腾腾。

没有谁为程又橙的烤冷面写过美丽的评语,也没有电视台提出要为的他早餐摊拍一部纪录片。在某一天的清晨,斑点狗没有如往常一样前来,程又橙依旧将它的那份放在了斑点狗的坐席上。时间回到程又橙出摊前一个小时,城市最勤劳的清道夫将斑点狗压碎的身体扔进了橙色的垃圾车里。

这是一座没有童话的城市,如果命运可以轮转,有人忍着恨去爱,有人忍着爱去恨;如果烤冷面可以抚慰城市中忙碌的心灵,他们是否会停下来写一篇简单的诗篇。

从那天起,程又橙开始为大刘多加一个鸡蛋,他了想起年少时第一次吃烤冷面时的场景:

“妈妈,妈妈,我想吃那个,那个是什么呀?”

“那叫烤冷面。“

“好吃吗?”

”好吃的呀,你要吃吗?”

“嗯,我要吃,我要吃”

“你要加什么配料吗?”

“嗯!有什么呢?”

“有鸡蛋,有里脊肉,还有火腿肠。”

“鸡蛋,我要加鸡蛋,妈妈!”

”好的,那就多加一个鸡蛋,你在这儿要乖乖呆着哦,妈妈过去给你买!”

“好的,妈妈!”

“嗞——砰——”

“快来人啊,有人撞车了,快来人啊!~~”

…………

“妈妈,我在这里乖乖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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