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部经典的穿越宫廷肥皂剧里曾经有一个涉及轮回的担忧,某位穿越而来的后妃带着满脑子二十一世纪历史书知识点风风火火地救下了本该死在历史里的人,因果轮回便生生地把那人抠出了历史,抹了干净。
梁雁实在不求挺身做巾帼英雄去改变未来,在这个没有改革开放的时代,她暂时没能耐炸了本**祖上的老巢。
然而谨慎是不能少的,她异常清楚地知道——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给千年后踩出的路,不能同情也不能起私心,不能施援也不能暗箭伤人。带着既定的结果,她来这里创造原因。
天色幽暗,寒意在一片氤氲夜雾里渐渐浓郁。倚着的枯木潮湿软塌。沦落夜宿荒野的境地,梁雁也不急,她莫名地镇定,即使不去找命运,命运也会像个跟屁虫一样来找她。
果然。
赶夜路的人声星星点点碎在树林深处的时候,梁雁知道自己蒙对了。乌索铃一手十几年的策划,连连朝都蛰伏了这么久,她们不会没头没脑把自己丢在异世。
那么再赌一把,来人中间会不会有闻人异。
高头大马百骑人,梁雁仰着头看他们,看他们悉数缨帽戎装,看他们谈笑风生间簇拥着他们的银甲银发的年轻将军,看那位将军腰间挂着雪亮的百缠剑。
那张稚气未褪的脸,天生银发,因入沙场而故作沉稳,英气却一寸寸地从眉宇间渗出,彼时的闻人异也不过是个初尝劝滋味的少将。梁雁不自觉地笑了,他嫩得像个小妖精,她算是比他还老了几岁。
行军从梁雁身边经过的时候,闻人异招手停下了队伍,自己并不下马,也没有喊她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眼神是一种最极端的俯视,一种与生俱来的桀骜。
“夜深露重,姑娘何必在荒郊野岭过夜?”
正经得让人发毛。梁雁想不到跟他直接解释的词汇,干脆学了一手连朝,玩老牛吃嫩草的戏,神情舔了些媚色:“我当然在等你呀,异将军。”
这地方肯定不缺坟场,就看各位大爷长不长见识。
淅淅索索发出一阵哄笑,已经有下属说起了苟合的玩笑。闻人异恶狠狠扫了一眼身后,转身又道:“姑娘既然愿意和孤魂野鬼共眠,那我不打扰雅兴。”
“别走呀!”见他扬起缰绳,梁雁原地军姿起立,一脚别了他的马腿,说道:“异将军,看出我对您有目的,您也不怜香惜玉一次留我在身边?”
“对在下有目的的姑娘多了,何况是你。”何况还是如此不知矜持不懂羞耻,夜不归宿还直呼男名的这么一个,闻人异心想留给她几分脸面,也没说透。
没说透的结果就是梁雁干脆扯住了他马缰:“我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话音刚落,梁雁居然众目睽睽之下扯着袖子,一把撕开了那层薄纱,从腋下裂到领口的上衣露出白皙的一抹艳光。
“我要进你秉政军,将士也好,军妓也罢,你把我留下来,断不会后悔。”
人群愣了愣,经不住势头的大兵们眼都绿了,军纪原则之类通通变成了耳边风,不知换了话题又在说着什么。梁雁没心思听,她看出闻人异的表情渐渐阴沉,看起来确实是被一刀扎了大脉。
良久,他又换上了一脸轻蔑:“我为天子之兵,王上后将,女儿身怎么可能经得住沙场之苦?”
“你不信我?”梁雁也陪他轻蔑,视线越过他在行军中抹了一把,指着人群道:“就他们,你随便挑一个——只要放倒我,我整个人连身带心任凭将军处置。”
这深更半夜,行军苦途,一个个都像是被针扎了睡穴。他异将军向来体恤下属,也不愿在拦路女鬼身上耗睡觉时间,更是想看看这鬼能开出什么花,恶上心头,向身后招呼了声:“十洲,你出来。”
人群当中一匹马闻声原地踏步,马上跳下来五大三粗一个汉子,昏昏沉沉的行军索性也醒觉了,有热闹不看非好汉。
梁雁上下打量着这位“十洲”,他的体格绝对是军中前锋,威猛如庆叔见了估计也得哭一场。
她冷笑,好个钢铁直男闻人异,派这么个玩意来打她,现在不抓紧怜香惜玉,两千年后也难怪当舔狗。
呸,男人都是屁眼子。
十洲只扯下两肩轻甲,颇为不屑地往掌心啐了口,像是不屑打女人却奈何不了军令,起饿虎扑羊式,上手抓梁雁的咽喉。
逼一旦开始装,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梁雁一手顶他的掌风,另一手不慌不忙捏了两三只固金蛊,生生是把几十斤的一掌接下了。
十洲愣住,他的战友愣住,马背上等好戏的闻人异脸色更是青了一个色号。
他现在真的有点怀疑遇上女鬼了。
国都阙城十里外的一座驿站里,人垒着人的行军挤破了墙,百十来声呼噜犹如军号响彻十里八乡,一整夜附近的村落都彻夜难眠。
梁雁以女儿身有幸分得一间独屋,驿站最靠后院的位置,没人有胆打扰她,她最终还是混进了闻人异的军队。
方才拉着驿站马夫好一顿询问,她才得知此地为何朝何代——此时为乱世,新王初登基,高位坐得摇摇欲坠,却风风火火下了清剿异人的令,生怕有一日异人祸国,却不知战伤民心。如今朝中江湖,风声鹤唳,都不太好过。
而闻人异,是王上身边风头大势的秉政将军,刚在西境廖原灭根了一支高调牧族旁支,连战连捷,班师回都。
梁雁的房间燃了一夜明灯,她端坐在黄铜镜前,望着镜像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她像是自言自语地抚摸着镜面,轻声说道:“我知道世上不可能有永远的一帆风顺,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刚好会遇见闻人异,为什么我做出那些为了留下的举动,就真遂了我的愿?”
“所以一切都通顺得像是被人算计过,那就不是真的。”
不过半晌她突然想通了,其实也什么都不用想,那镜子里的人像,模模糊糊地起了变化——半张脸仍是自己羽眉杏眼的素颜,另半张脸,眉如弯月凤眼微挑,一抹浓重的红飞扬在眼尾,赫然是别人的模样。
镜中的人笑了,只笑了一半的面容,在昏黄灯下有说不出的诡谲。有个温柔的声音盘旋着从心底升起,碰撞在两个灵魂的融合:“神也是人,我怎会真的让你无依无靠地来。”
属于梁雁的那一行泪从半边脸上滚落下来。这种放心的感觉,是谁都给不了的安全感,在连朝离去也不曾到达的情绪顶端,在闻人异表白心迹时也不曾撩动的甜蜜安慰,她像是突然触摸到了早已消失的温情。
“你果然还在……乌索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