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豪车混着人流慢慢地涌出浮丘区,妖魔鬼怪们才顶着异常沉重的脑袋,晃晃荡荡各自滚回家。
梁雁公寓是租的,避开了祢城市中心,也刚好在浮丘区魔音荼毒范围之外。楼层不低,地方不大,中规中矩北欧风装潢,没一件多余摆设,床就在打开门没几步路就能倒上去的地方。
在床上直挺挺僵了几分钟,宿醉后的常规头痛把梁雁的醉意睡意都冲刷个干净,她翻个身开始了女生失眠的治标性活动——玩手机。
微信联系人往下一拉,“闻仁义”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底。点开他朋友圈,一条都没有,要么他高贵冷艳不玩这个,要么就是自己被屏蔽了。
她想了想,在凌晨五点开始给他小窗发起了消息:“闻先生睡了没?”
“我看不了你动态,把我屏了吗?”
“第一次加微信就屏蔽别人好没礼貌的。”
“闻先生你不像是会去浮丘撒野的那种人啊。”
“那我们要不要改天约酒吧?”
“所以闻先生,我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这条信息刚点出去梁雁就往自己大腿上狠拧了一把。就算她本意真的是问字面意思,但说出口就显得轻浮了。
一条接一条,闻人异就是没有回复的动静。
又想了想,心中依旧郁结,梁雁慢悠悠地指下编辑了一条消息,又慢悠悠地按了发送——
“闻先生,你不是人吧。”
梁雁父属雍凉巫族,母属黔陵蛊族,但这两支血脉都是人类;像她的天师道网友,修道修禅捉鬼降妖的那些“大师仙长”,也脱不了一具肉体凡胎。
可连朝明墟这样,草木灵物,生不为人而修成人形,就是妖。人民的好医生原野魂魄离体,如今灵肉分离而存,美其名曰“尸人”,其实就是摸得着的鬼。
闻人异什么都不是。
非妖非鬼非怪非人,那他是什么?
梁雁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阵失神。再低下头看手机时,闻人异那边,竟然发来了第一条白色的气泡。
一个字:“嗯。”
时间是五点十五,万籁俱静的凌晨。
卧槽。
“妈耶这么早你就起了?”
“所以你不是人,也不是妖不是鬼?”
“那你究竟是什么?”
“闻先生应该看到前面的消息了,那我们之前到底认不认识?”
“我们以前……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吗?”
“是我忘了吗?”
太阳升到地标建筑塔尖,梁雁也没有等来闻人异再一条回复,就像是他承认非人以后直接卸载了微信一样。
梁雁刚提起的精神气慢慢泄净,心里轻飘飘的找不到地方落。两百来条未读,十几个视频软件,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东方入白,浮丘地界的“歌舞伎町”陆续打烊,只剩下中间瀚邦那座明晃晃的大楼还坚挺地营着业,它也理所当然成了收留意犹未尽客人的唯一场馆。
连朝一手拎着啤酒罐,逛遍了整栋楼后,漫无目的的到处游走。
妖,古为食人心魂道德败坏之异类,今为走近科学都走不进的超自然非生物群体,寿命长久,略有法术,一段时间内可以不眠不休。连朝把自己这种体质发挥得很好,能疯多久就多久,早上疯到八点半照样赶得上九点打卡上班。
不知不觉晃荡到七楼的网咖。这个时间点,连网管都巴不得趴到键盘上睡死过去,百十来台电脑,只有一位顾客还在绝地大陆里苟活。
网咖外围是全透明的玻璃,他刚好坐靠外的位置,连朝索性停下脚步,靠着玻璃静静地盯着他和他的屏幕。盯了一会儿,她不由得从心里佩服这个人才。
他开了两台机,一台满世界捡Kar98k,舔盒苟草的空当,余光瞟一眼旁边打开的Dreamweaver,空出一只左手在键盘上抹一把,移下来就是十几行代码。
简直新世纪工作消遣两不误的典范啊!
这人一手一台电脑,稳如老狗,丝毫不慌。吃完这把鸡,扭动两下脖子,终于看见了背后女鬼一样一声不响盯着自己后背的连朝。
“女鬼”嘿嘿一笑,闪现到他身边。
“我来了不大一会儿。”
……刚想问看了多久来着。
“就是闲着无聊。”
……一句“看我干啥”也没问出来。
“看你这架势——游戏无缝对接工作,应该也熬了一宿吧?”连朝眯了眯眼,又说:“啧啧啧,别人打游戏氪金,你打游戏怕是氪命。”
现代夜店女性这么自来熟了吗?
“我真没见过网吧里打代码这么敬业的……你是程序员?”她眼神诡异地看着吕白珈一头鸡窝发。“看起来不像啊——发量也太健康了!”
他翻了个白眼,心想:又一个被“程序员必秃头”妖言惑众祸害的。
“你是哪位?找我有事吗?”
他像是终于逮到机会说话,虽然经历一宿修仙,声音却没透出半分沙哑,一开口,说不上是撩动心弦,但是声音非常纯净,如同在校少年。
连朝一愣,她纵横情场几个世纪,偏偏对声音好听的男孩子抵抗力低下。
“说了是路过围观的,看你游戏打得好……啊,认识一下,我叫连朝。”女妖精率先伸出了不怀好意之手。
“……吕白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