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莫寻凡拉着姜九退到一旁。
里面走出来一位私塾先生装束的老先生和一位穿着紫袍的朝服,面带威严的中年男人。
门外已经驾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悬挂着的灯笼的“凤”字显示这驾马车的主人是谁?
莫寻凡自然注意到这个细节,在京城里是“凤”姓人家,穿着三品以上的紫袍朝服,连那个老先生都要顾忌几分的人,只有当今鎏朝宰相凤其忠,而那位老先生就是问候声中的方为书院的院长方行知。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他们的对话。
“宰相大人,令爱虽然通过了书院的测试,但要进书院读书一事还要再行商议。”方行知面露难色,他没想到宰相千金竟然要进书院,然后女儿奴的宰相爹就四处张罗。
凤宰相听到他的推辞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没办法。他的宝贝女儿可真会给她爹出难题。在离开之前不经意地扫了莫寻凡二人一眼,也没放在心上。
方行知送走了宰相后,转身回书院的时候才看到两个小人站在一边,可也没打算停下脚步,只以为是寻常百姓好奇心重来窥探一两眼。
莫寻凡见此,赶忙喊住他。
“方老先生留步。”
“嗯?”方行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方老先生,在下莫寻凡,行万里路特地到此进行学识的修行。”莫寻凡恭敬地向他行礼,娘亲说过这位是最学识渊博的老先生,敬学先敬师。
方行知一开始不以为意,听到她自我介绍后大吃一惊。这女娃就是莫寻凡,怎么可能,他可是看过那篇集时政、民生以及军事一体的策论,文笔行云流水,酣畅淋漓,层次清晰,字字珠玑。关键内容针砭时弊,寓意深长。
方行知那时认为能写出这么令人惊叹的文章定是有许多阅历的人,怎么也不会是眼前这般年轻,还是个女娇娥。
为了防止认错人,方行知决定先带他们进里面详细谈谈。
踏进书院门槛,莫寻凡和姜九终于揭开方为书院的神秘面纱。书院里各处有奴仆在打扫清理,而从窗户外面可以观察到左右两边的室内,学子们端正坐在席下,不约而同看向上方授课的夫子。
而有些不专心的学生则看向莫寻凡他们,目光追逐着他们的背影,疑惑他们是谁,怎么院长亲自领他们进来。
走过弯弯绕绕的走廊,方行知带他们来到招待宾客的大厅,请他们入座。
莫寻凡回礼先请老先生就坐,姜九不懂该怎么做就学莫寻凡的一举一动。
“方老先生,我哥心智不全,可以给他一支笔一张纸作画吗?”莫寻凡在路上暗自思量,呆子要待在这里,只有画技来让院长破例一次了。
方行知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看着那个有点呆愣的少年,可惜了这么好一副皮囊。他以为小姑娘支开少年是为了不打扰到他们谈话。
“方佐,带这位少年去旁边的书房,招待好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命令旁边等候的仆从。
“凡凡,我…”姜九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正要拒绝。
“听话,别闹,”莫寻凡打断他的话,小声在他耳边叮嘱,“呆子,画三分就可以了。”三分水平的画工在这个年纪既不会显得平庸,也足以让人觉得惊叹。
“知道怎么画吗?”莫寻凡担心他忘了,再次询问。
“知道的。”以前凡凡教过他,他记得。姜九微微点点头。
待姜九随方佐走出去后,方行知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捧着桌上的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女娃,你可知书院是不收女子的。”
莫寻凡有些诧异,她以为老先生会问她怎么证明她是莫寻凡。而面对他如此直接的拒绝,丝毫不露惧色。
“方老先生,”莫寻凡拱手,“您是学识界的前辈,您觉得才能的对立面是女子吗?”
“自然不是,”方行知喝了一口茶,“你能问我这个问题,就已经明白背后的难以拔除的原因。”继而叹了口气,眼神向远处飘去,似是怀念某人。
“方老先生,我来这里就是要证明,一个人要是有才,无关男女,就有她来到私塾读书的权利,有她存在的价值。”莫寻凡铿锵有声,眼底积厚一层悲伤。如果世人稍微对女子容忍,她娘亲这么好的人就不会死。
明明只是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却迸发出令人心颤的力量。明明人这么小,却莫名让人相信她的豪言壮志。
方行知不知为何,竟然看到眼前的小姑娘跟印象中的那个女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太像了,太像了。”
像谁?方行知的失态让她疑惑。
“是老夫的一位故友,当年也是个传奇人物,后来实在是可惜。”料谁也没想到她会落得那般下场。
“丫头,你可知在你的路有多难走吗?”或许最后的下场比她更惨。
“方老先生,没有走过怎知路是怎么样的呢?”莫寻凡会意方行知已经同意她进书院,她不畏将来,此刻不悔。
方行知放下茶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纵使岁月如梭,他依然记得他给她的承诺。
“方大人,如果以后有女子如我一般为女权奋斗,你会支持吗?”女子敬他一杯酒,笑意盈盈地问道,仿佛身处牢狱之中,满身伤痕累累的不是她。
会的。这句回答迟到了几十年,经过这么多年,居然在别人身上看到了你当年的影子。方行知以为这些年已经放下,看自己这幅心酸的模样,暗道还是自欺欺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