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嶂一直在抑制着自己的愤怒。
他讨厌这里湿热的天气，讨厌这座人声嘈杂的体育馆，讨厌没有铺地胶而只是木地板的比赛场地，讨厌坐在主席台上那几个大腹便便的当地富商巨贾。
他们居然在主席台上吸烟！
林嶂叫来当地排协的一个工作人员，指了指看台。
“告诉他们，要抽烟外面抽去。我不想让我的运动员们吸二手烟！”林嶂严肃地说。
但他更愤怒的，是黄老板明确提出，一定要让那五个参加过奥运会的老队员首发，而且至少打上两局！
昨天晚上在欢迎晚宴上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林嶂的眼前。
……
“哎呀，林指导。我知道我的要求有点多，可是我们侨乡的球迷，都很喜欢中国女排的明星啊！”黄老板说着，用企盼的眼神望着他，不，是盯着他。
“我们封闭集训了快两个月，这是新一届中国女排的第一场比赛，我希望能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跟侨乡当地的排球爱好者们好好切磋一下的同时，也锻炼一下我们的队员。”林嶂说。
黄老板似乎没听明白林嶂的话。
高军看到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道：“哎呀，老黄，咱们都不是专业人士。那些阵容什么的，让林指导他们教练组去安排就好了。”
黄老板又把企盼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主宾位的许仞。
于是许仞对林嶂说：“林指导，侨乡人民很热情，他们想看到中国女排的精彩表现，就尽量满足吧。”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黄老板见许仞发话了，高兴地端起酒杯，说：“感谢许主任、高副主任和林指导，我敬各位领导一杯！”
许仞和高军都礼节性地端起酒杯。
“我从不喝酒。”林嶂说。
黄老板皱着眉头，大声说：“哎呀，林指导这是怎么说的。我黄某敬的酒都是好酒。哦……你是不喝白酒？那没问题，红酒、洋酒还是精酿啤酒？林指导要喝什么酒，我统统都有！”
林嶂瞥了黄老板一眼，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道，“我从不喝酒。”
黄老板也有些不快，眯着眼盯着林嶂，说：“林指导，你这就不给面子了。这样吧，我也不勉强你多喝。只要这一小盅、两钱酒，你一口喝了，我给中国女排明天比赛的出场费翻一番！”
黄老板的话一说出口，整个宴会厅里突然鸦雀无声。
“服务员，麻烦你拿一只玻璃水杯给我。”许仞说。
一旁的服务员听到这话，赶紧把水杯端给许仞。
许仞站起来，从黄老板面前拿过酒瓶，缓缓地把酒倒在自己面前的玻璃杯中。直到杯子装得满满当当，酒面溢出杯口为止。
“黄老板，林指导的确不能喝酒，今晚一会回去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那一小盅只有二钱，我这一杯倒满了，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三两了吧。我替林指导干了，你看可以吗？”许仞问道。
“许主任……您……”黄老板见许仞亲自来为林嶂挡酒，有些慌神。
然而不待黄老板一句话说完，许仞便端起酒杯，一口气把这满满一杯白酒饮了下去。
虽然对许仞的举动颇感意外，但黄老板这一下子感觉自己的面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哈哈一笑，说：“许主任果然是豪爽，是好朋友！”
许仞放下酒杯，盯着黄老板说，“我替林指导喝了酒，那您刚才的话……”
黄老板的笑容有些僵硬，停了几秒，还是说：“许主任都这么给面子了，我说过的话也一定兑现，一定兑现！”
……
侨乡体育馆的一阵骚动，原来是许仞陪同当地的几位领导干部走了进来，他们依次坐在了主席台上。
刚才在主席台上吸烟的胖子果然不再吸了。
看着许仞，林嶂的心情同样很复杂。
他五十多岁了，我不到四十，林嶂想着，许仞和程德平共事了近十年，选我做主教练才几个月，他要求我按照当地人的想法用老队员主打，却帮我挡酒。
未来的四年，我们还会有怎么样的交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