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谈判让鱼舒卉放下了戒备,属于现代大女孩的青春气息,就开始在逛吃逛吃的习惯中流淌出来,时光也随着青春的步子慢悠悠跑着。一个月。两个月。65天过去,将军府终于迎来了早该到的不速之客。
“大殿下,请。”少年刻意扩大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一瞬之前还在花丛里放飞自我的鱼舒卉在小丫鬟的保护下,嗖地窜进了房间。
“小姐,小姐,头发!”身量足有一米八的大丫头飞速把鱼舒卉乱成一坨的头发盘起来,插了支水白的簪子。
“小姐,小姐,衣服!”圆滚滚的小丫头从橱子里找出另一套孝服,上手就把鱼舒卉沾了泥巴的外套扒了下来。
“小姐,脸面。”没跟她出门的婆子准备好了湿帕子,轻手轻脚地擦干净鱼舒卉花猫脸,还念了俩丫头几句,“你们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做事怎么能风风火火的?伤到小姐怎么办?”
“好了好了林妈妈,我没事。”光鲜亮丽的鱼舒卉新鲜出炉。在古代当大小姐也有好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饱穿暖还能对别人发号施令。啧,真实腐败了。
鱼舒卉拿出块绣了一撮猫毛(豹子毛)的帕子,把两只颠来跑去停不下来的脚丫按死在地上。
营业准备已经做好。大殿下,请~~
“怎么不见卉儿?”清朗温和,如沐春风的男音在门口响起,轮子吱扭吱扭转动的声音也停在了那处,然后竟慢慢远了,“你也别拘着她,她虽然顽皮,也知道分寸。把人关在屋子里,闷出毛病怎么办。”
分您个大头鬼哟,鱼舒卉在屋子里翻白眼,这么闷着都“嗖啪”跳了护城河了。
“妹妹近来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只能在屋里。”少年回道,语调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一点属于东道主的傲慢。
另一个声音也不急不恼,说着插刀子的话,语气还是平平缓缓的,十分好听,“那你作为素未谋面的亲哥哥,可得好好照顾她。”
哦,原来如此。忍不住溜达到门口听唠嗑的鱼舒卉听到好大一八卦——怪不得妹妹能那么干脆地“嗖啪”,原来跟仅剩的亲人一点都不熟悉啊。
然后一大片暖和的阳光直射到她的侧脸上。两个月的胡吃海塞,给她的鹅蛋脸上帖了一层小小的膘,本来有些纤弱的弧度圆润了不少,洁白的贝齿咬着肉嘟嘟的嘴唇,好一张娇俏的笑脸。
大殿下一时间有些呆了。几个月前见的倒也是这个样貌,但那苦大仇深的气场和现在这哀而不伤的姿态绝不会出自同一个人。于家竟有一对儿双胞胎女儿?又或者…他不敢给自己太多希望,但那名为期待的小火苗噌噌烧了起来。
开门的大个子也是一楞,压根不敢看鱼舒卉,脖子转了九十度,呆鹅一样地望向身后的主子。
“大殿下好。”鱼舒卉赶忙站直,往后错了半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少年递过来一个见了鬼的眼神。
拜托,都两个多月了,这点架手躬身的仪态怎么能学不会呢。
感谢小丫头们的礼仪速成课。感谢爸妈给的聪明脑壳。
“卉儿近日可好?”大殿下推着轮子挪过来,卡在门槛上时,还仰起脸歉意地冲眼前的女孩笑笑,和煦的笑意直达眼底。
鱼舒卉已经销声匿迹两个多月的危机感霎时间卷土重来——完了完了,这位未婚夫对将军女鹅怕是真爱——而我可是个冒牌的啊。
就算满脑子都是“完犊子了”,鱼舒卉还是条件反射地在大殿下差点翻车时伸手拉住了他。微凉的指尖轻轻碰到她热乎乎的手心,仿佛触电似的轻弹了一下,把流水声,行道声,雷电声传到了她脑海里。那幅图景比起少年将军的可是奇异多了。河水慢慢流淌,北面是静谧的乡野人家,南面是风萧萧的金戈铁马,不知怎的,她的意识随着水声慢慢下沉,和一条眠龙对上了眼。龙打了个哈欠,尾巴梢啪唧打过来,把眼前的剪影拍得粉碎。
鱼舒卉猛地甩开大殿下的手,两步退回屋里,大力推上门,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从和懒洋洋的眯眼龙对视的场景中出来。
那双明珠一样的眼睛蒙在深灰的雾气中,看着无奈又可怜,只在雾气淡去的瞬间,金色的光芒打出来,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无可遁形。
哎呀妈呀,可吓死宝宝了。鱼舒卉真情实感地揉了揉心口。
“卉,儿?”大殿下在屋外轻唤,“你怎么了?被我如今的样子吓到了吗?”
啊对呀,刚回过神的鱼舒卉在心里吐槽,好好的一条龙沉在水底打什么瞌睡,你知道那灯泡一样的大眼睛突然张开有多恐怖吗。
“对不起啊,我刚刚病愈,都没好好打理自己。这副枯骨,确实是形容可怖。我,”他顿了一下,嗓子里好像含着万般委屈,“改天再来看你。”
别别,大哥我错了!
鱼舒卉慌忙拉开门,冲到大殿下身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据说蛇是能被催眠的,那龙是不是也可以?催眠!忘掉我刚刚吓跑这回事!
然后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安静了。大殿下甚至不着痕迹地倒退了一点,他的大个子跟班干脆地抛弃了主子,跑到于家俩小丫头那儿去。
“妹妹,你放肆了。”少年终于操着一口僵硬的官话开口搭救,“大殿下,这,这段时间我对妹妹过分娇宠,她有些,没规矩,请您…”他努力了,但他说不下去了。女人,咱们俩的性命就全看你的了。
“大殿下,我刚刚……”鱼舒卉也努力了,但她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妨无妨,”大殿下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小将军,你先去忙吧,我想,和卉儿单独谈谈。”不,根本不是好人。
少年将军拱手退下,带着仆人婆子并两个泪汪汪、唯恐小姐被皮包骨殿下吃掉的小丫头。临走时,少年将军递过来一个眼神,解读出来是:女人,不用勉强,死就死吧。
我谢谢您啊。完全没得到宽慰的鱼舒卉冲那群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你是谁?”大殿下等到他们真切地走远,一合扇子,好整以暇地问。那张俊脸上谦和的微笑,到此也没有一点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