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走进了院里，蔡老爷子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迎上去，他俩在院子中间逢上了。蔡老爷子把手伸向前去，想搭着二哥的手。可二哥却丝毫没有理会蔡老爷子的热情，径直向大门口走去。蔡老爷子的手尴尬的缩了回来，眼睛随着二哥离去的方向看。蔡老爷子很郁闷，从昨天晚上开始，他接二连三的被人无视。他已经受够了，他想要引起大家的注意。心里下定了决心，蔡老爷子步伐缓慢地也朝着堂屋走去。
堂屋的摆设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了。左侧摆着一张八仙桌，周围散落着四五条长凳。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白色透明玻璃水壶，那是平时用来凉开水喝的。水壶的旁边放着一袋一次性塑料水杯，桌上还摆着几杯水，杯里的水深浅不一。挨近杉木房门的墙壁边放着一个布料材质的收纳盒，里面分门别类塞满了东西。厅堂右侧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冰柜子，上面是透明的玻璃，下面是看起来像是钢铁做的，被漆成了亮蓝色。靠近神龛的一侧有一根粗黑的电线，穿过堂屋当中，连接在了左边墙面的插座上。堂屋正中的墙壁凹处，立着神龛，上书芳流德祖，历代蔡氏考妣之神位等字样。蔡老爷子对这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唯有那个长方体的柜子，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摆在这的，明明昨天还没有的啊。昨天还记得在现在放柜子的地方，有一张小四方桌子，自己和小儿子还围在桌边吃过饭呢。
屋里人不多，只有二哥和蔡老婆子。蔡老爷子喜欢叫自己的老婆为老婆子，老婆子也习惯叫蔡老爷子为老爷子。他们结婚已经61年了，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他们现在称得上是钻石婚了。老婆子背已经驼的快头挨地了，每逢碰见熟人，她都得先停稳站好，再把头仰抬起来跟人说话。虽然样子跟个乌龟一样，难看了点，但老婆子身体还是很硬朗，走起路来脚底生风。现在老婆子就拄着拐杖，和二哥站在长柜子一边，呜呜咽咽的哭诉着。头上稀疏的白发随着身体的震颤微微摇晃着。由于音乐声音大，蔡老爷子听不到老婆子哭些什么，就一脸茫然的朝他们走去。
走进长柜子，蔡老爷子发现在靠近门口的柜子一端摆放着一条漆成朱红色的老式靠背椅凳子，由于时代久远，朱红色的漆成块的掉落了，露出了里面斑驳的木材。凳子的椅背上搭放着一个相框，相中人就是蔡老爷子自己。在椅子空余处放着一个升子，里面装满了米，米中间插着一对燃烧的蜡烛和三根香。升子盘边有个小碟子，上面放着几个蛋黄派外加三个苹果。一小堆纸钱紧挨着升子和相框，纸钱有一半面积悬在空中。纸钱的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打火机。凳子的前面有一深圆底小锅，里面装着纸钱燃尽的灰。看起来好像家里死人了，但谁死了呢？
蔡老爷子一边思考着家里是谁去世了，人也来到了长柜子边上。老婆子和二哥开始移步往八仙桌走去。蔡老爷子透过嘈杂的音乐听到了老婆子断断续续的哭着‘我的老姊妹’这样的话。‘这不是哭我吗？’蔡老爷子心里一惊。难道躺在这个长方形柜子里的是自己？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蔡老爷子心慌慌的，他又看了看照片，心里一惊，真的是自己。虽然刚刚也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但并没有觉得异样。这时他才恍然想起来，村依照里的风俗，死人是有一张这样的灵照，只是以前的是黑白照，现在变成蓝底的彩照了。亏自己刚刚还想着为什么自己的照片被放在那，还点着香供着呢。那么这悦耳的音乐就该是哀乐了！！！自己以前也是有听到过的，为什么刚刚听了这么久，只觉得好听极了，却丝毫没有想起来呢。也难怪自己身体也不疼了，竟可以舒服的坐在太阳下那么久，来往的行人注意不到自己也解释的通了。因为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了，自己对他们来说应该就是空气一样的存在了吧。虽然一切证据都证明自己已经死了，但蔡老爷子还是无法马上接受这个事实。他在柜子前徘徊，想把柜子打开，把躺在里面的身体扶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死的，蔡老爷子已经记不起来了。他用手到处摁着开关，实在打不开之后又用拐杖敲打着柜子，他耗费着自己不多的体力，累的气喘吁吁。柜子里面的自己被红色的被子从头盖到脚，冷冰冰的躺着。他只是想看自己最后一面，没有其他的想法。但他打不开这该死的柜子，就算他使劲弄出声音，也没有一个人能听到。蔡老爷子折腾了一阵，觉得整个人累极了，就整个身体趴在了柜子上。上午晒太阳的惬意心情已经全然不存在了。
蔡老爷子稍微镇定了点后，又蹒跚回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其实就算挡在路中，人们只怕也会穿过他而无任何察觉吧。他看到小儿子蔡长洪和老婆赵兰菊俩个头上顶着白布，正抬着什么东西从大儿子房子那边走过来。他们并没有进院子，而是沿着屋前的斜坡向下走。蔡老爷子探起身，想看看他们究竟抬着什么。
蔡老爷子看到抬在他们手里的是一床被子，里面包着几件自己平时穿的衣服，他意识到他们是在清理自己遗留下的衣物。围墙下面的斜坡上停放着一辆小板车，长洪和兰菊把手里的旧衣物放在车上，又回转身往大哥蔡长青家里走去。蔡老爷子平时是住在大儿子那边的，只是吃喝在小儿子家里。只有昨天晚上，蔡老爷子要求要住在小儿子家的，他一个人住在那边太孤单了。蔡老婆子很久以前就和蔡老爷子分居，住在小儿子家，只剩蔡老爷子一个人住在大儿子家里。为什么自己一住进小儿子家就死了呢，蔡老爷子开始努力回忆那段不是很清晰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