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孤灯、女孩。
昏黄的灯光,衬托那双不停翻飞的双手是那么迷人而美丽,那副本来空空的绸缎也出现了漂亮的图案。过了一会儿,她的动作总算慢了下来,右手的手肘放在大腿上拖着下巴开始发呆。她的眼睛如同宝石般的晶莹剔透,散发着甜蜜的笑容,彷佛只有初恋才能如此的动人。
“心滢啊……”一张充满书卷气、白净而沉稳的脸,带着些青色的胡渣,那微微翘起的唇形彷佛有特别的魅力,让对面的那个女孩如此心动,彷佛他便是她的一切,以至于她都没有在意他接下来说的话:“如果你相信我,就再等上两天,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你也明白我的家庭,我需要时间来让他们答应,一定会让他们答应的。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可能失去你,相信我……”他的嘴巴因为她的吻而闭上了。
彷佛像是台湾的一位著名女作家的故事,那个男人在她等待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出现,而她的身体也起了异样的变化。整个人懒洋洋的,手里的活做起来总是犯困,于是到了镇子上那位姓王的老医生看病。也许故事和现实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憎恨那些故事里背信弃义的负心汉,而偏偏凑巧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恭喜你,你怀孕了,这个小生命目前还很好!”王医生似乎将它作为一个喜讯,认为夏心滢一定会很吃惊和高兴,又笑着说:“你叫夏心滢,来过了几次,可是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年轻就已经结婚了。”
“不……”夏心滢开始支吾起来,脸一阵青一阵白起来说:“我还没有嫁人呢!”
“那对方一定是一个好男人,现在的人啊,越来越喜欢先斩后奏。”王医生摇摇头说:“可是结婚并没有那么容易呢,你对他了解多少?”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夏心滢彷佛想起了那天初遇那种美丽邂逅时的情景,因此她的脸又微微红了起来,这时候眼神闪烁着最后终于抵不住王医生那渴望的眼神而支吾着说:“他大概30岁左右,是一个读书人。”
“他叫什么名字?”这次王医生似乎问的有点急切了。
“他……”夏心滢咬着嘴唇,彷佛像是一个秘密一样的,不过被老医生那迫切的询问给震慑住了,老半天总算吐出那个名字:“于修初!”
“恩……”王医生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说:“如今的读书人越来越……唉……”接着摇了摇头说:“看来你现在还很相信他?”
“那个三十多岁的书呆子!”突然走进来的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突然大声说:“他比我小不了几岁,而你却不到十八岁,你真的就不怕被他骗了吗?”穿着一套灰色的西服,露着那滚圆的大肚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他已经在门外听到了他父亲王医生和夏心滢的谈话。此时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关切,并不像是普通人那样的同情,夏心滢却感到他实在可恶,至少他说的那是那么的难听。夏心滢便要急着走,王医生却拉着她说:“你先别那么着急,也别把我儿子的话放在心上,我这个小儿子王俊就是一副嫉恶如仇的心肠,说话就口没遮拦。而你现在怀孕了,所以一定要特别的小心照顾自己,我先给你开个方子,你拣点药回去调理调理吧。”
这个可怜的女孩,回到家里坐到椅子上,心里便说:“修初,我才发现我们有孩子了,我现在的心里好乱,你到底什么时候来?难道你的父母不同意吗?你说过的……”接着过去了七八月之后,夏心滢已经挺起了大肚子。白天里也还做些手工活,这是她生活的唯一来源,不过晚上不像从前那边拼命了。那份坚定不移的信念,逐渐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之中,逐渐变得有些动摇起来:“难道真的让别人说对了吗?你是在骗我?我怎么能相信呢?我们的爱情是那么的美好,难道你已经忘记了那些快乐的日子了吗?”
燥热的夏天夜晚,那些草间的蟋蟀一刻不停地叫着。站在一座刚刚竣工不久的水泥大桥上,微风吹散了女孩在背后的长发,她只要向前一步就可以跳下去了。不过她仍然有一些犹豫,好像她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认为那逝去的幸福会回到她身边似的。等待了十几分钟,就彷佛等待了好几年一样,她的嘴角吐出了最后绝望的叹息。
当她试探着抬起脚向前伸去的时候,背后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光照射过来,求生的意识让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身边的护栏。很快便瞧见在光影中走过来一个人,一边还大喊着:“姑娘,你有什么事,我能不能帮助你?”也许她正是在等待有人的同情,好让这个消息能够传到那个负心人那里,让他内疚和难过。因此这个时候她突然之间毫无顾忌,就想要朝着下面黑幽幽的江湖扑过去,彷佛只有它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发现老天是那么的残忍,那双强而有力的双手已经紧紧从后面抓住了她的双臂,于是她没有好气地哭喊着说:“你是谁,凭什么管我?!快点放开我!”
“你的事我先不管,你的死活我也可以不用过问,可是我看得出你肚子里还有一个没有出世的生命,你难道不觉得残忍吗?”她总算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是那么的普通,此刻却字字清晰地钻入了夏心滢的脑海里,于是她开始思考……
“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权利说你什么,可是你难道有权利结束你肚子里的小生命吗?”他说的那么振振有词,因此夏心滢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只是一个比自己矮小长得不太好看的青年,于是她转过头面朝着那条可以使她解脱的河水说:“你讲这么多的道理,难道你能知道她的想法吗?我是为了她,不让她一出生就饱受那么多的痛苦。”
“那是你的自私!”青年义正言辞地说:“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觉得是痛苦的,而且谁说一定就会痛苦的,难道不是因为你现在觉得痛苦吗?”
“你说的这么轻松,那是因为你不明白的现在遭受的痛苦!”这个时候夏心滢的脸色突然一变,双腿一阵发软就要跪在地上,嘴里仍然发出了最后的一句辩驳说:“失去了的幸福,怎么能追的到……”
1972年7月18日21点17分,台北仁和妇科医院。
抱在那个青年怀里瘫软的夏心滢的下体,一路下来不断地滴下来许多乌黑的血滴,那一路而来的过道上因白炽灯光显得触目惊心。医生和护士看到了后,都显得特别紧张,经过粗略的诊断后便说要进行手术。可是这个时候需要家属签字才能进行,这下让医生们都有些为难起来,而这个青年当时听了过后便拍着胸膛说:“你们就赶快救人吧,出了什么事我来承担好了。”医院这边却不同意,青年千说万说,最后写了协议签了字打了手印才将手续办好,幸好来的及时,手续也进行的比较顺利。
当那个清脆的婴儿叫声从手术室里传出来的时候,青年人双手合十似乎在感谢着神明的眷顾。而刚刚那些见过他的护士却偷偷笑他,因为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傻子,不过也在议论他是如此的心好,虽然相貌有点惹人厌烦。当婴儿装到推车上的小篮子里推过来的时候,男人忍不住走上去瞧了瞧,而推着车的护士便微笑着说:“母子平安,她们母子俩都应该谢谢你!”而此时这个青年已经高兴地听不清她说的话了,接着护士又说:“不过还是得尽快联系到她的家人,你真的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吗?”
就这样任千浪和夏心滢认识了,因为任千浪凑巧开车经过那座桥而救下了她们母子。后来知道夏心滢并没有家人过来照看,于是每天都往医院送食物和补品。任千浪当时的处境也并不好,有一天像是开玩笑地对夏心滢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这是人生在所难免的。你不要看我现在这样衣食无忧,可是你要知道那天我真的觉得晚上吃一碗泡面都觉得奢侈。”
当时的任千浪正在创业初期,算是一个纯粹的商业新秀,前几年因为车祸失去了双亲,而其余的亲朋好友都远隔着大海,不过任千浪却继承了父母那里的一笔可观的遗产。举目无亲的任千浪,从小就被培养了生意人的头脑,于是他尝试着用那笔钱开工厂做生意。而这一年刚刚是自己工厂进行的第二年,刚开始一切看起来比较顺利,可没有想突然间一批花了血本的货物被取消了订单,已经积压了好几个月。工厂的工人们也因此没有事情做,而他的资金也快要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再这样下去他想自己就只有睡大马路的一条路了。
上天就是这样难以捉摸,让任千浪救下了两条性命,这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看着那可爱肥嘟嘟的小脸,任千浪就笑着问:“她还没起名字呢?”夏心滢点点头,接着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你救的,要不你替她起个名字吧?”任千浪却不肯,坚持要夏心滢自己取,并说:“自古至今,这名字都是父母起的。”夏心滢才想了想,最后笑着说:“叫她夏梦吧!”任千浪点点头说:“这个名字好。”说着就叫着夏梦的名字,一边逗弄着她。夏心滢摇摇头淡淡地说:“缘聚缘散,不过一场梦。”
夏心滢也不知为了报答还是别的意思,帮助着任千浪想尽办法挽救那个工厂,虽然后来也亏了不少总算保住了本。任千浪兢兢业业,事业越来越好。但是夏心滢始终忘不掉那次甜蜜的回忆,长久以来忧郁成疾,对小夏梦也是不冷不热。在夏梦的记忆中,除了那几个下雨的晚上,还有带她去“阿婆小吃”的时候,她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母爱。
“我这一辈子活的真的太苦了,一切都怨不得任何人,都是我的天真造成的。”躺在病床上,夏心滢有气无力地对任千浪说,接着又缓缓挪动手抓住了任千浪的手说:“遇上我,算是你倒霉。”咳嗽了一声,她又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任千浪叹息着劝着说:“你什么都别说,我从来也没觉得后悔过,而且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帮忙。”长长叹了口气,又说:“我不应该生出别的痴想,让你感觉这么苦恼。”
“不……”又接着一阵咳嗽,夏心滢接着说:“如今我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任千浪看着她,点点头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现在你要养好自己的身子,一定要看着夏梦长大。”夏心滢无力地摇摇头说:“今生我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没能给夏梦一个温馨的家,你说过我很自私,我也承认这一点。我的自私没能给她足够……足够的关怀。”任千浪看着她,泪水渐渐模糊视线,接着听到夏心滢说:“就让我最后自私一回吧,千万要守住我的秘密,不要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世。”
“如果她长大了,我能不能告诉她真相?”任千浪痛惜着问,夏心滢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接着她又说:“我这一辈子十分忧郁,希望夏梦以后别像我这样。长大了,你千万……千万……要帮我为她做到一件事。”
“宁愿没有爱情,一定要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