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秉天姿,义勇冠今昔。走马百战场,一剑万人敌。这是唐朝诗人郎君胄在《壮缪侯庙别友人》对关云长的描绘,在巴蜀大地上,有一地名作成都,在成都城内立有一座武侯之祠,关将军虽然不在人间,但是他的忠勇却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使得英雄之气源远流长。
武神关羽在此地不仅留下了英雄之气,更是留下了关家后人。成都城外有一座关家大院,关家家主关月坤使得一手好大刀,传闻这关月坤是个武痴,少年之时独上武当山,力破真武七截阵,便已是在江湖上名声大作,后来更是一人手持单刀来往于南北两地,为闯王奔波效力,招贤纳士。只可惜后来闯王兵败,无奈屈投张献忠,哪想张献忠利欲熏心,杀人如麻,英雄肝胆虽可以贯彻天地,但对世道人心却是束手无策,心灰意冷下,便金盆洗手,回到老家蜀川,安家立业,培养门生,再不过问江湖世事。
虽然关月坤退出了江湖,但江湖中却是一直有着他南北第一刀的名号,再加他门生众多,因而关家大院便是成了牛鬼蛇神均不得入的神秘之地。
哪想林子大了鸟也就多,有一少年居然想强入关家,关家少爷关浪几招便将其擒拿了去。
关家大院中,一老者在客堂闭目静坐,两鬓眉毛均已斑白,皮肤却如孩童一般,十分细嫩。此人身穿淡金色富贵长袍,手腕处挂有数枚钢圈,倚坐花梨木椅,黑色的武靴下更踩一白色虎皮,一身尽是武者装扮,威风凛凛,这便是关家家主关月坤。
“爹爹,人我擒到了。”只见堂下健步走来一蓝衣男子,后面跟着两个武士模样的随从,小心翼翼的抬进一皮肤黑瘦的少年。
“我让你擒住便可,你为何伤他性命?”关月坤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睛却是清澈透亮,炯炯有神。
“父亲,您可知道他是何人?”关浪举手作揖,笑声说道。
“是谁?”那关月坤眯起眼睛,看着关浪。
“这个便是那亡魂殿的鬼童子任阿让。”关浪满脸得意的说道。
“哦?我来瞧瞧。”关月坤眉头一皱,起身走到堂下,眼睛在那晕厥少年身上扫来扫去。
“哈哈哈,我的孩儿,这哪里是鬼童子任阿让,我虽未见过那恶鬼本人,但是那鬼童子应该与为父一般左右的年龄,且他的右臂当年也是被捕头廖双砍断,你看这人,哪一点像?”关月坤摸着胡须笑道。
“爹爹,只是此人自报家门,再者与我较量之时,通体变色,力大无穷,身手极快,除了他使用的是大参合指,其他与爹爹之前说过的鬼童子大相径同啊!”关浪满是疑惑。
“我的傻孩儿,他可能只是吃了失魂丹,若这个真的是鬼童子任阿让,你必然已是他的刀下亡魂了。”关月坤摇摇头笑道。
“父亲有所不知,孩儿并未击败他,而是他自己晕厥过去。”
“哦?”关月坤眉头一锁。转身对随从说道:“你们几个先退下。”
“诺”几人应声退出大堂。
他赶忙拉起了那昏厥男子衣袖,只见全是疤痕,有一些疤痕还十分整齐,“浪儿,你可否知道为父为何样貌形若少年?还常常紧闭房门。”
“父亲可是在练去年长风镖局林总镖头送来的那本古籍?”关浪轻声问道。
“哦?浪儿聪明,那本古籍其实是早些年东厂有一位曹公公,他毕生所创的《童子神功》。这个功法并非什么名门正派,且极其容易走火入魔,但若练成之后不仅可以多活数百余年,内力也会增加数十倍有余,天下少有敌手,别说一个小小的鬼童子,就是亡魂殿主也不在话下。”关月坤边说边摸着自己的胡须,甚是惬意。
“父亲,这种邪功孩儿也有所耳闻,只是多少年来少有练成,多数人无法练到一半便是暴毙身亡,父亲你……”关浪的话还未说完,便是被直接打断。
“你不必说,我一生都在追求武学至高境界,并非是想延年益寿,为父内力深厚,那些杂碎怎么能与为父相提并论呢?”
“可孩儿只想让父亲安度晚年,何必这般冒险。”
“我的孩儿,你也深知武圣之境是为父一生所求。只是……我最近练功,时常晕厥,醒来时全然忘记所修何招数,我想这鬼童子也是练此等类似功法。”关月坤目光又在任阿让身上扫来扫去。
“父亲,你不要练这等邪功可好?若有万一,孩儿如何是好。”关浪满是紧张。
“你尽可不必紧张,为父已小有所成。只是我见那秘籍所写,大成者可以肤体再生,返老还童。你看这鬼童子身上的刀疤,整齐有序,必然是自己所伤,他样貌这般年轻,如果是这个功法便是已经有所大成,难道……那武功要义在于自伤其体?”关月坤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父亲莫要再练了,父亲武功已经是天下少有,何必再……”关浪跪下说道,只是刚说一半便是被掌了嘴巴。
“不肖子孙,生为武圣后裔,必要一心习武,冠绝天下,不然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关月坤怒道。
关浪捂着脸不再说话,仍是一脸担忧之色。
“早些年亡魂殿便传出说鬼童子已经身亡,现在此人突然出现,当年必是假消息,看他这流离失所,破破烂烂的样子,在那个人吃人的地方倒是不稀奇。这样,你给他安排住处,待他醒来,好生招待,我一出关便立马带来见我,你且退下吧。”说罢关月坤转身走向堂后练功屋。
关浪应声称诺,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招呼随从,将阿让抬了出去。
只是他们不知,这时的阿让,正在做一个梦,也正是这个梦,让这本就无情世间,多了一个杀手,少了一个俗人。
梦境的模样总是惊人的相似,烟雾笼罩,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云端之中,峰峦之顶,有一白衣老者,鹤发童颜,在石盘边席地而坐,举着一枚晶莹透亮的棋子,眉头微锁,甚为认真。
这时,边上薄薄云雾被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拨开,走出一憔悴少年,破布烂衣,目光呆滞。便是梦中阿让了。
“天弃之子,你终于来了。”那老者也不扭头,只是淡淡问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棋盘,一动不动。
“这是哪里?你是谁?咳咳咳。”阿让一脸疲惫,还咳嗽起来。
“这里是你的心中,我从你出生就在这里下棋,以你精气为生,每一世的你必然会来找我,助你跨过生生劫难,这个问题已经是你第十九次问我了。”那老者轻轻将棋子落下,嘴角微微上扬。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能否让我离开此处。”阿让环顾着四周,全是万丈峭壁。
“你可知道,你何会来此处找我吗?”
“我好像因为一件事情很愤怒,但是发生什么全然记不清了。”阿让右手托起太阳穴,皱起眉头。
“那我来问你,你唤作何名?”
“任……阿让。”
“那你可知道,李阿让是谁?”
“李阿让?我……”任阿让突然十分痛苦,两手捂着太阳穴,紧紧皱眉,脸上居然渗出了汗水。
“你可知?李阿让是谁?”老者放下棋子,扭头又是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见阿让双目涣散,满脸惊恐,十分痛苦,长长的指甲居然在脸上留下数道血印。
“你且看那边。”老者右手轻轻一挥,清风微作,不远处的云海上竟是聚集起一幕影象,若梦若幻。
阿让惊恐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双手慢慢放下,垂落两旁,眼睛紧紧盯着影象,一动不动。
“生了,生了,生了。”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婴儿,急切的从破旧不堪的茅屋中跑了出来,满脸兴奋的喊道,旁边瞬间围了很多阿让熟悉的面孔,只是,已然记不清他们是谁。
“你们都让开,这是我儿子,哈哈哈。”一男子挤进人群,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阿让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父亲和自己真的好像,那慈爱的目光,生生的把自己的心融化了,脸上不禁浮现出淡淡幸福。
接着,便是父母离开杜家庄,小阿让学会翻身,走路,奔跑,再和小伙伴一起玩耍,好不快活。
阿让看着自己的点点滴滴,时而皱眉,时而哭泣,时而又生出灿烂的微笑。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笑着,不吃不喝,也不疲惫,那老者也不再管阿让,独自下起棋来。
转眼间,五年便过去了,阿让还在看,老者却是缓缓站起身来,使劲伸着了一个懒腰,满脸的舒爽之意。轻轻几个踱步便走到阿让身边。
影幕中又是一日清晨,太阳缓缓升起,柔和的阳光蔓延着这片穷苦的大地,阿让脸上突然十分不安,开始向前挪步。
“你们不要上车!不要去浇西瓜!不要!”阿让面目狰狞的吼了起来。
可是空中的姥姥姥爷却是听不到他的嘶吼,依旧把马车中的水灌满,有说有笑的上路了。
“不要,不要。”阿让一直喊着,泪水从脸边滑落,浸湿了破旧的衣襟,他不顾一切得向前冲去,却是怎么也跑不到影幕旁边,里面的姥爷姥姥依旧唱着小调,悠闲的驾着毛驴车。
“你想改变一切吗?”老者细嫩的手轻轻抚在阿让的肩膀上。
“我要改变,放我进去,放我进去,求求你了,求你了。”阿让扭身跪在老者脚下,脑袋使劲磕着坚硬的石台,憔悴的脸上布满了泪花。
“那我便是给你这个机会,哈哈哈。”只见得那老者大笑着将手中一把黑棋向空中洒去,嘴中念念有词,“恍若一生杯酒醒,两棋相观君莫语。”棋子飞到空中,散发出吞噬一切的黑色光芒,阿让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被一股强风卷起,左右漂浮,周围的一切渐渐沦为黑暗,棋子吞噬着一切。
“快醒醒,别睡了,待会儿姥姥给你抓蚂蚱,一身是汗别进了山间给阴感冒了。”四周慢慢亮了起来,姥姥那熟悉的面孔呈现在阿让眼前,手中还将一块儿毛巾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汗水。
“姥姥,我们不要去浇地了,我们回家吧。”小阿让赶忙坐起,使劲摇着姥姥的胳膊。
“你这傻孩子。天气这么热,你不去浇西瓜不是都旱死了吗?没有钱过年怎么换粮买肉?”姥姥笑着摸了摸阿让肉嘟嘟的小鼻子,十分宠爱。
“不要去,会死人的,不要去。”说着小阿让便是翻身跳下马车,拼命往回跑去。
“他姥爷快停下,你看这孩子怎么突然癔症了。”姥姥拉着姥爷,一脸慌张。
“吁”姥爷赶忙拉停马车,下车去追阿让。
“你个兔崽子,快回来。”姥爷几步便是追了上来,像拎兔子一样把阿让拎起来。
“不能向前走了,你们都会死的,不能向前走了。”阿让拼命的叫道。
“老头子,我看这娃娃今天邪乎的很,不然咱们今天就不要去浇地了。”姥姥心里被阿让这几声喊得发毛,便是有些胆怯了。
“也是,老一辈说小孩子们生下来便能与鬼通,怕是前面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姥爷眉头紧皱,便拉转毛驴掉头,向杜家庄方向回去了。
一切,都改变了?姥姥姥爷不用死了,我不用再爬来爬去了,我可以好好做一个人了。
再见了任阿让,我是李阿让,我是李阿让。
阿让看着马车后面越来越远的山道,又抬头看着火热的太阳,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纯真又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