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儿没想到钟氏忽然来了身后,微微吓了一跳,放下筷子说道:“不必谢了,钟大娘你回去吃吧!慈安署的事儿我都交给宣贞去打理,回头你也要多多帮衬才是。”
“那是自然!”钟氏没有挪动步子的打算,像钉子似的立在那儿赔笑道,“若没有我们贞儿的主意,当初也不会有慈安署啊!慈安署的人无不念着王爷和夫人,以及我们贞儿的好呢!”
“慈安署是什么地方?”兮兮好奇地问了一句。
钟氏连忙答话道:“听姑娘这么一问,怕是新入城的吧?说起那慈安署,城里没人不知道啊!那都是我们贞儿……”
“行了,”唐宣贞草草打断了钟氏的话,扭头道,“这会儿正吃着饭呢!你跑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吃饭吧!”
“哎哟,说说又怎么了?只当给大家乐一乐呗!姑娘啊,哦,不对――”钟氏冲兮兮虚情假意地笑道,“姑娘瞧着是生面孔,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啊?”
兮兮道:“叫我梁姑娘就行了。”
“原来是梁姑娘啊!”钟氏故意把姑娘两字说得重些,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她心想,既然还是个姑娘,那自然算不得王府的主子了,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嘛!
她想了想又说道:“慈安署是设在城内周济那些难民的。姑娘你可不知道,几个月前城里乱了好一阵子呢!多亏了王爷英明,没几天工夫就把那些有贼心的人收拾了!贼子是收拾了,可那些难民怎么办呢?说起来多亏了我们家贞儿,跟王爷出了个主意,所以才有了那个慈安署。”
兮兮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啊!”
“我现下也住在那儿,替贞儿打理打理慈安署的事项,要不然啊她一个人既要帮衬王府里的事儿,又要照管慈安署的事儿,忙不过来呢!”说到这儿钟氏停顿了一下,表情一变冲游夫人眉飞色舞地说道,“夫人,您知道吗?我昨天在大街上瞧着那小贱人了!”
“哪个小贱人?”游仙儿问道。
“还能是哪个?就是上回在慈安署冲撞了我们贞儿的那个小贱人!那个叫什么铃儿的,您忘记了?”
“哦,金铃儿是吧?”游仙儿点点头道,“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怎么了?那丫头还来寻你麻烦?”
“哎哟,她哪儿敢呢?”钟氏笑眯眯地说道,“有王爷和您,还有我们家贞儿看顾着,她哪儿还敢动我半根手指啊!我告诉您吧,那丫头现下干起了那档子买卖了,可真是越来越下作了!”
“哼!”游仙儿冷笑了一声道,“她那模样也只配去干那档子事儿!慈安署里留她不得!上回好在她没伤了宣贞半根头发,要不然我现成就要了她的命去!既然她都落到那步田地了,横竖由着她去,别管她别是!”
“游姐姐,”唐宣贞提起银酒壶给游仙儿斟了一杯酒笑道,“都是过去了的事儿,还提来做什么?想当初她也没把我怎么着!”
“还没怎么着?”钟氏一脸心疼地说道,“要真怎么着了,那你现下就该破相了!那天要不是王爷手快,拽了你在怀里,只怕啊那小贱人手里那滚烫的粥就泼你脸上了!”
“是吗?”兮兮来兴致,追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梁姑娘,你是没看见啊!我当时吓得两腿儿都软了啊!你想想,刚出锅的热粥还冒着白雾气儿呢!那小贱人竟下手,端起来就往我们家贞儿身上泼去,太狠毒了!别人都还愣着呢!唯独王爷脑子好使,这才把我们贞儿拖开了,要不然,哎哟喂,我都不敢想啊!你想想,天底下哪儿有那么狠毒的人去?不知道是妒忌我们贞儿还是饿昏了头了!”
兮兮抿嘴笑了笑,塞了一块儿牛肉进口,一边慢嚼一边斜瞟着元胤说道:“没准啊,跟你们家唐姑娘没什么大干系,兴许啊,是有人在外头惹了什么扯不清楚的债,这才连累了你们家唐姑娘。出了这档子事儿,没把那金铃儿怎么着?”
元胤似乎听出了兮兮话里的意思,那个有人还能说谁呢?不就是说他吗?但他没接话,稳如泰山地吃着自己的饭。
钟氏接了话道:“王爷和夫人心好啊!我们家贞儿也是个菩萨心肠啊!看她一个女人已经那么可怜了,就把她逐出了慈安署,随她去了!可谁想到啊!居然干起那档子买卖了!你说,她下作不下作?”
“嗯,”兮兮笑眯眯地点着头,扭头看了眼元胤道,“王爷可真――是心肠好啊!”她故意把那个真字拖得长长的,心里哼笑道:果然跟那金铃儿有扯不清楚的事儿呢!都造次到这地步了,单单只是把人放了?不像他赵元胤做事的手段呢!
这桌面上,但凡是女人可能都听出来了,唯独兮兮自己没有察觉到,她刚刚的话有点酸味儿了。这就叫做身在其中不觉味吧!连钟氏都隐约觉着,这个梁姑娘不一般,敢跟王爷这么说话呢!
雀灵捧着汤碗,用胳膊捅了严琥珀两下,一脸诡笑地盯着自家主子叔叔,唐宣贞则挑起眼皮,假装喝酒,却在偷偷瞄着元胤的反应,镜台安稳地坐着,回头吩咐阿今与添口茶。钟氏没开口,静静地等着,游仙儿听出些猫腻来,忙说道:“梁姑娘,你该是知道的,元胤是面儿上瞧着凶,心眼儿却是好的。”
“是挺好,”兮兮笑呵呵地冲游仙儿点头道,“要不然那金铃儿还能活到现下吗?我瞧她那样子不像是会干狠事儿啊!”
镜台放下茶杯笑问道:“你见金铃儿?”
“见过,尹妈妈茶坊里,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早上才见过她呢!她说跟你们家王爷认识,洪姑姑还笑话她,说既然认识,怎么不去王府贴个脸面,你们猜她怎么说?”
好事儿的雀灵忙放下汤碗问道:“她怎么说呀?”
“她说,就算给你千金万银的,不拿真心待你又如何?哪处不是挣银子,她才不会那么没骨气地往幽王府贴呢!”
话音刚落,唐宣贞便接了话冷笑道:“她要真那么想,当初就不会拿那一锅滚粥泼我呢!骨气这词梁姑娘是用错了,她那样的人压根儿不配!”
“呵!”兮兮慢条斯理地吐了口鱼刺笑道,“我算是闹明白这里头的事儿了。”
“你闹明白了什么?”唐宣贞又追问了一句。
“金铃儿啊,”兮兮又夹块鱼肉放在碗里,低头挑着鱼刺说道,“都是给一口干醋闹的!”
雀灵和严琥珀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游仙儿也差点没包住一嘴的汤。唐宣贞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答话了。钟氏急急地接了一句话道:“可不是吗?金铃儿那小贱人脑子就是糊涂的!活该落到这步田地呢!”
“也不能怪人家。”兮兮又说了一句。
“那怪谁呀?”
“要怪只怪……”兮兮还没说完,忽然觉着喉咙里有些刺痛,忙停住口,摸着喉咙不说话了。游仙儿见她那表情,忙问道:“该不会是卡刺了吧?冬儿,快去取碗醋来!” 一听取醋,雀灵调皮地冲兮兮笑了笑道:“梁姐姐,金铃儿吃干醋的事儿留着一会儿再讲,你这会儿先得喝一碗子上好的老陈醋了!”
一桌子人全都笑了起来。兮兮顾不得笑了,扒拉了两口饭,使劲想把那刺儿咽下去,可没能咽下去。冬儿取了一碗醋来,递给兮兮道:“梁姑娘,赶紧喝下去吧!卡着鱼刺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股浓郁的醋味儿扑鼻而来,兮兮嫌弃地摇摇头道:“我不喝,得酸死我呢!给我一碗白饭吧,我能咽下去的。”
“那哪儿行啊?生咽下去伤着喉咙怎么办啊?”游仙儿忙说道,“喝吧!喝完顶多一口酸味儿罢了!”
“我不喝,给我白饭吧!”兮兮把饭碗递给冬儿道,“姑娘,劳烦你给我整点白饭。”
冬儿接过碗道:“还是喝醋快当些,梁姑娘,那白饭要咽不下去,卡得更深呢!我让素英给你取蜜饯去,喝完塞一块在嘴里就好受了。”
“我不要,我就要白饭!一碗醋喝下去,我这辈子都不用吃醋了!”
兮兮说着起身想自己去打白饭,可刚起身就被元胤从后面拦腰圈了回去!没等她,或者应该说没等在座各位都反应过来时,元胤已经捏了她的下巴,将一碗醋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
这活儿人家赵王爷干多了,跟灌犯人毒药差不多的,手到擒来!所以,等兮兮反应过来时,香喷喷的一碗醋已经进了她的小胃胃里了!鱼刺,似乎是滑下去了,可嘴里的酸味儿酸得她眼泪花儿都出来!
“赵元胤……”兮兮一边摸着喉咙咳嗽一边从元胤怀里跳了起来,转身踹了元胤一脚,“那是醋啊!你以为是千年老参汤呢……酸死我了!”她说着一脸哭相地蹲了下去,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脸蛋,她相信那绝对是正宗的山西老成醋,要不然怎么会亲娘大姨妈的那么酸呐?
看着她那无辜的模样,严琥珀游仙儿以及那些丫头们都大笑了起来。唯独唐宣贞没露出半点笑颜,脸像上了面膜般绷死了!坐她对面的镜台冷冷一笑,将她那副比兮兮还酸的表情尽收眼底,这口气出得真爽快!
“哎哟……”旁边的钟氏见到两人这宛如新婚夫妻般的样子,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她忍不住瞟了一眼旁边的唐宣贞,果然已经死死低下头去,面无表情地戳着碗里的几粒白饭!她差点就跺起脚来了,这算哪门子事儿啊!这丫头,半年了都没博得个名份儿,倒叫那姓梁的抢了个先呢!真是气人!
“鱼刺卡下去了吗?”元胤低头笑问道。
“卡下去……”她清了清嗓子,从冬儿手里接过了一碗鸡汤翘嘴道。
“醋好喝吗?”元胤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问道。死丫头,谁让你说自己丈夫八卦说得那么起劲儿?别人吃干醋,你来碗真醋,长长记性!
她咽了一口汤,缓过点劲儿来,抬起那双还沾着泪珠子的眼眸瞪着元胤说道:“好喝!非常好喝!足以证明王府的采购没有敷衍了事,刚才那碗绝对是山西正宗老陈醋,鉴定完毕!”
“哈哈哈……”一桌子人笑得东倒西歪。就连一直绷着没笑的镜台都差点把饭喷了出来。雀灵已经笑得在严琥珀怀里打滚了!唯独钟氏母女表情各异地看着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