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姑娘,”唐宣贞又说道,“宣贞倾慕于王爷,那是宣贞的事儿,与王爷没有半分干系。倘若问我对梁姑娘有无妒忌之心,想必不用我说,但凡是女人也该知道答案了。我也是普通女子,不是圣人,也躲不开那一时的妒念。再说了,我斗胆反问梁姑娘一句,你见我帮游姐姐打理王府,整天出入王府,时而在王爷跟前伺候,难道就一点妒念之心都没有吗?”
唐宣贞这话再明白不过了,而且还很体面。先是承认了自己倾慕于元胤,且有逃不过的妒忌之心,而后又质疑兮兮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见她操持王府家事,难免会生妒意,而夸大误会了她的好意。之前兮兮所说的种种,也不过都是兮兮身为女子难免因为妒意而起了误会罢了。
这顿饭吃到这儿,似乎改成了茶话会了。没人在吃饭了,个个都放下筷子,好奇地等着看元胤会怎么办。唐宣贞还跪在他面前,而兮兮一直绷着脸不说话,这气氛不是凝重也不是尴尬了,而是直接冻上了!
游仙儿看了一眼元胤,先开口道:“元胤,你先让宣贞起来,她这样跪着也不是法子啊!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横竖都说开了,先让她起来,好好坐着说开不就成了吗?你不开口,她是不会起来的。”
元胤明白游仙儿的意思,到底是她的干妹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要真赶出去就有些不通情理了。他斜眼低头对唐宣贞道:“你先起来,没人让你出王府去。”
唐宣贞暗暗松了一口大气,缓缓起身道:“多谢王爷!也多谢――梁姑娘了!”
话音刚落,兮兮便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她这一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发脾气了。元胤转头看着她问道:“去哪儿?”
“尹妈妈家,刚才不是说了吗?听完宣贞小姐这番深情表白,我还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呢?”兮兮冷冷地瞥了唐宣贞一眼。
唐宣贞答话道:“梁姑娘,你若还生我的气,我也没法。我该说的都说了,甚至连我羞于启齿的事儿都一并跟你说了,请问,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了,我现下就只想去尹妈妈家,做我该做的事儿而已,难道我还能把你赶出王府吗?我没那个本事!”
“梁姑娘,”游仙儿怕两人再掐起来,忙说道,“大家是一家人,不必为了点小事儿闹得不开心啊!”
“一家人?”兮兮冷笑了一声儿道,“我算哪门子一家人?”
“梁兮兮!”元胤轻轻地喝了她一声儿。 兮兮长睫毛一垂,神情显得有些默落了起来。几秒钟后,她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般的泪光,欲哭未哭的样子,特别地可怜。
众人都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特别是元胤。元胤忙伸手拉了她坐下,软和了语气问道:“你哭什么?”
兮兮垂头不语,眼珠子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她那小脸上很快就划出一道一道光洁的泪痕,看得元胤心疼死了。可不管元胤怎么问,她就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头掉着眼泪,连一声抽泣都没有,那委屈劲儿看得严琥珀和祺祥都不忍心了。
游仙儿有点慌神了,忙轻声问道:“梁姑娘啊,你倒是说句话吧!心里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元胤在呢,他会给你做主的!”
唐宣贞冷眼在旁看着,恨得牙痒痒!心想吵架吵不过了,说理儿说不过了,这回改装委屈了?哼!
兮兮抬起那双沾满泪珠的眼眸看了游仙儿一眼,小嘴委屈地瘪了瘪,然后扑进了元胤怀里嘟囔一声儿:“我……我不在这儿待了……我想回龙泉驿去……”
元胤扣着她的腰,侧脸问道:“为什么?”
兮兮又不说话了,把脑袋窝在元胤的肩窝里,什么话都不说了。元胤转头问游仙儿:“她今天出去的时候见过谁吗?”
游仙儿摇头道:“没见过谁呀!我们都在一块儿呢!去过慈安署就一道往寺里去了一趟。除了慈安署那些人,也就是寺里的姑子了,再没旁人了!她一路上心情都好着呢!上山的时候不坐轿子,自己要跑着上去,跑得可起劲儿,也没见她哪儿有不高兴的啊!对不对,冬儿?”
站在游夫人身边的冬儿点头道:“是啊,王爷,梁姑娘今天出门之后瞧着挺高兴的,跑得满头大汗还不肯停呢!奴婢也没瞧着谁跟她斗嘴来着!”
“是啊,”游仙儿又问雀灵翠月她们,“你们瞧见她和谁都气没有?”
“好像……”镜台开口说话道,“我瞧着钟大娘好像跟梁姑娘在慈安署说了好一阵子闲话呢!”
唐宣贞立刻抬头向镜台甩去了两道凌厉的寒光!镜台只当没看见,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不过,我当时瞧那钟大娘跟梁姑娘说得挺起劲儿的,眼眉都带着笑呢,应该不会惹着梁姑娘吧!”
元胤侧脸问兮兮:“是钟大娘跟你说了什么吗?”
兮兮还是没开口说话,就那么靠在元胤怀里。元胤彻底没耐性了,吩咐严琥珀道:“去把钟大娘带来!”随后,他把兮兮横抱了起来,往游仙儿的外间走去。
等他走后,游仙儿转头问唐宣贞道:“你娘跟梁姑娘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刚才班那镜台一提,她猛然想起,上午在慈安署的时候,自己母亲拉着梁兮兮说了好一阵子话,当时她忙着分发东西给难民,也没在意自己母亲跟兮兮说了什么!她摇摇头道:“不知道啊!我娘跟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啊!”
“你们呢?”游仙儿又转头问雀灵翠月,“你们听见他们俩说什么没有?”
“好像是说……”翠月瞟了唐宣贞一眼,说道,“我好像是听见钟大娘在跟梁姑娘说唐宣容小姐什么的……”
“什么?”游仙儿脸色都变了,“她跟梁姑娘说唐宣容什么事儿啊?”
翠月摇头道:“我也就抱着枕儿经过她们身边听了那么一句,不知道究竟说的是什么。”
“她脑子抽风吗?跟梁姑娘提唐宣容干什么?”游仙儿生气道。
“兴许啊,是想当丈母娘想抽风了!”阿今与冷不丁冒了一句出来。
这话把唐宣贞羞得要死,狠狠地瞪了阿今与两眼。镜台转头对阿今与道:“别胡说,你又没听见钟大娘到底跟梁姑娘说了什么。这事儿也怕只有钟大娘来才能见分晓。”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游仙儿一拍桌子,起身朝外间走去。
外间凉塌上,兮兮照旧靠在元胤怀里,脑袋窝在颈窝里,面朝着墙里,不言不发。元胤左手圈着她的腰,右手拿着游仙儿放在矮几上的那串翠玉佛祖在把玩儿。
游仙儿进去后,坐在矮几旁边说道:“元胤啊,我大概是知道什么事儿了。梁姑娘,你听我说,钟大娘那人说话向来是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才是。”
元胤停下了拨动佛珠的右手,转头问道:“你知道钟大娘跟她说了什么?”
游仙儿知道是瞒不住的,只好如实说了:“翠月听见了,好像是在说唐宣容的事。”
元胤的眸光忽然就暗沉了下来,圈着兮兮腰肢的手也紧了一下。这时,外面的人都进来了。唐宣贞进门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元胤跟前说道:“王爷,请恕罪!我不知道我娘为什么跟梁姑娘说容姐姐的事儿,兴许只是聊天聊起了劲儿才提到的!梁姑娘,若是我娘说话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你,请你别跟她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元胤反手挪开了兮兮放在他颈窝里的脑袋,看着她问道:“钟大娘跟你提了唐宣容的事儿?”
兮兮红着眼眶,小嘴微微嘟起,凝视了元胤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元胤把她往怀里塞了塞,又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兮兮垂下眼帘,沉默了几秒钟后说道:“她跟我说,唐姑娘是唐宣容的亲堂妹,两人打小在一块儿长大,落难都在一处,还说……还说当初也是一块儿在大理遇着你的……”
“还有呢?”
“还说……宣王妃不得你宠,都是因为唐宣容的缘故罢了……”
镜台听到这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哎哟,亏她老人家记性好啊,这些事儿她记得这么清楚呢!我不得宠就罢了,还值得她跟你说?”
元胤瞥了镜台一眼,又低头轻声问兮兮:“再没别的了?就为了这几句话值得你哭成这样儿?”
兮兮抿了抿嘴,说道:“也没别的了,只是说你跟唐宣容老早就认识了,两人喜欢得紧……你离开大理的时候还送了唐宣容一块儿紫玉龙纹佩,说将来会娶唐宣容做王妃,后来……后来唐宣容临死前把那玉佩赠给了唐姑娘,说让唐姑娘带着玉佩来找你,让你照顾她下半辈子……”她说完这话,眼眶又红了一圈,泪珠子又快掉下来了。
而趴在地上的唐宣贞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紫玉龙纹佩?除了她母亲之后,还有谁会知道这事儿?就连赵元胤自己都不知道,紫玉龙纹佩还在她母亲那儿!她猛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隐约觉着这回自家母亲是闯大祸了!
“紫玉龙纹佩?”一旁的祺祥笑问道,“哥,你真送给当初那个唐宣容了?没瞧出来啊,我哥还是个情种呢!”
元胤瞪了他一眼,又问兮兮:“再没别的了?”
兮兮摇摇头道:“没了……”
“王爷……”唐宣贞声音微微颤抖地辩解道,“那玉佩的确是容姐姐留下的,可……”
“可什么?”镜台冷笑了一声问道,“可一直也没还给元胤不是?当初元胤赠给唐宣容小姐的定情之物原来一直都被你藏着?莫非当初你来刺杀我时就揣着那玉佩来的?杀了我,正好可以拿出玉佩问元胤要下半辈子的照顾?”
“没有!”唐宣贞急忙辩解道,“玉佩当初是在我那儿。可我和我娘分开时,玉佩就被我娘拿去了!”
“就算是这样,你和你娘再见面时,你怎么不问你娘要回来?龙佩是什么东西,岂是平民百姓可以携带的?你娘胆儿可真不小,若被人发觉,又说不出来历和出处,就不怕掉脑袋吗?既然她来了惊幽城,也见过元胤多回,为何不拿出来还给原主?却要藏着掖着,等这会儿来跟梁姑娘说这些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