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想跟我闹下去了,想重新开始,对吧?连人都找好了,现下来跟我说这些有什么劲儿?”
冰残点点头,面色冷凝地说道:“龙翠月的事儿我这会儿不想跟你解释,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但我告诉你,庄允娴,只要你今天踏出了这门儿,回了你那所谓的青月堂,我真的不会再管你了!往后你要是活着那你活着,要是死了大不了我给你堆个坟,仅此而已!你别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你出了这个门口试试看,看我还会不会管你!”
庄允娴刚才还愤怒的表情忽然松了下来,虽然还倔强地瞪着冰残,可眼眶里已经起了一层水雾了。她下嘴唇微微抖动了几下,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挪开了眼神,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一块令牌就朝她脚下丢了过来。
“没这令牌你出不了城的!”冰残靠回软枕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拿着牌子,滚!”
庄允娴憋在眼眶里的眼泪渗出了一点点,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冰残,缓缓弯下腰去捡起了那块令牌。握着令牌的手不住地颤抖,连带着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冰残没对她说过滚,就算是伤了她无数次,也没这么凶过。她忽然意识,冰残真是不是说笑的,出了这门儿,这男人真的不会再管她了。
冰残没有转身去看庄允娴的表情,只是像木桩子似的靠在软枕上。他心里也不会好受多少,如果庄允娴今晚真的走了,他想他也可以死心了,留不住的始终留不住……
开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牙龈咬得紧紧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从他心里慢慢抽离,生疼生疼的……看来,这回真的可以死心了……
缓和了一小会儿,他这才睁开眼,刚想从靠枕上起身时,一样活物忽然撞进了他的怀里,让他始料不及,以至于整个人就被撞倒在了榻上!
被撞倒那瞬间,冰残就笑了,他就知道,没发疯的庄允娴其实很好对付。庄允娴有大小姐脾气,容易闹情绪,冰残跟她最初相处时就发现了。如果只是闹闹小脾气,冰残还会哄她两句,哄完了她也就没事儿了。
有一回冰残真的被她惹火了,直接不理她,让她一旁哭了个够,哭完了之后,她就乖了,知道自己错了,还会自我反省。果然啊,脾性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改变。自尊心太强了,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轻易认错的。
庄允娴这回来反差那么大,冰残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应该是她自己知道错了,又低不下那个头来认错,这才要心虚地逃了,还说什么要跟自己一刀两断,装得正儿八经的,这就庄允娴自尊心在作祟。
一切又终于回到了原来的模样,虽然时间没等他们,早就过了十来年了。可怀里的人儿没变,心没变,那就足够了。
庄允娴扑在冰残怀里就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有多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冰残就更不知道了。她哭的时候,冰残困劲儿上来了,拥着她在怀里就睡着了。等第二天在美人榻上醒过来时,冰残发现怀里的人儿不见了,惊了一跳,翻身起了塌,下意思地去找那块令牌,窗外却飘来了庄允娴的声音:“怕我拿了你的令牌跑了吗?”
冰残松了一口气,转头一看,庄允娴手肘撑在窗台上,侧身看着他,眼睛有点浮肿,不知道昨晚到底哭了多久,反正他是没记忆了。他会心一笑,倒回榻上说道:“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你弟弟来了。”庄允娴说道。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元胤问庄允娴:“我哥呢?”
“死了。”庄允娴心情变好了,口气没变。
“所以呢?你站在这儿凭吊他?他要真死了,我估计我还得给你收尸吧?他人呢?叫他出来,我有事儿。”
冰残从榻上起了身,走出门外问道:“什么事儿?”
元胤道:“殷洛回惊幽城了,照礼儿是要去她门前走一遭的,名义上也是我的庶母,太妃娘娘。”
“她什么时候回来了?”
“昨天到的,赶紧吧,礼儿我已经让乳娘备好了,你去一趟就行了。”
“殷洛?”庄允娴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冰残问道,“是不是早几年老爱在你跟前晃悠的那个姑娘?”
冰残还没说话,元胤就答道:“对啊,可喜欢我哥了,怎么了,庄允娴,你还记得啊?我只当你就记得杀我了,别的事儿都记不住呢!”
“我记得,”庄允娴瞥了冰残一眼,单手叉腰问元胤,“赵元胤,殷洛是你的庶母,是不是该你去拜见?你没腿儿吗?要使唤应铭行去?”
“应铭行?”元胤嘴角扯起一丝狡黠的笑容,有事儿啊!
还是在这两人决裂之前,元胤听庄允娴这么叫过冰残,今天忽然听到,元胤就知道两人估计是和好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对庄允娴说道:“你要不提,我还真忘了他真名儿叫什么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得去,横竖人家殷洛想见的人不是我,是他。”
“元胤……”冰残丢了元胤一个赶紧走的眼神。元胤冲他俩抿嘴一笑道:“横竖礼儿和昭荀都在外面等着了,我有事儿要去军营,去不去你看着办。不过,你要是不去,我估摸着殷洛还会派我帖子,躲不过去的,先走了。”
元胤带着一脸奸笑出了院子。等他走后,冰残叫来了小丫头吩咐道:“去游夫人那儿取身她的新衣裳来。”
“是,大人。”小丫头飞快地跑走了。
“我不穿别人的衣裳,”庄允娴倚在窗台边上说道,“我的东西都还在客栈里呢!”
冰残走到她身边,单手扣住了她的腰说道:“你还打算穿着你那些衣裳出门招摇吗?”
“没什么不好的,我一直都是这样穿的,对了,把佩剑还我。”庄允娴伸出手道。
“想都别想,”冰残一口回绝了,“你人在惊幽城,没人敢动你,别想再带着剑到处乱跑。一会儿丫头把衣裳送来,把衣裳换上,吃过早饭就在王府里不许出门。”
“那你还不是在关我?出门总行吧?”
“不行。”
“出门而已……”
“给我老实待着,等我回来再说。”
“那你帮我个人总行吧?”
“谁?”
“青芽儿。”
“我会跟琥珀说的,”冰残手一带,把她带进了怀里,“记住了,你已经不是青月堂的女杀手了,别再给我穿成江湖人士的模样儿了,还有你脑子里再想那些青月堂的事儿我可真把你丢出去了。”
“丢吧,”庄允娴扬起头带着一脸笑容挑衅道,“现下把我丢出去,丢完了你就会后悔的,应铭行。”
冰残也笑了笑,把她扣得更紧了:“我跟你说,在王府里别到处乱跑,别跟明珠打架,人家手还吊着呢!”
“活该!”
“她是元胤表妹,你不看她的面儿,也得看元胤的面儿吧!脾气收敛一点,听见没有?”
“你说得我好像很喜欢惹祸似的。”
“王府里的人有几个没跟你交过手的,你自己得罪了多少人自己不知道吗?听话,行不行?”
庄允娴伸了个懒腰,把两只胳膊挂在冰残脖子上说道:“行,我就待这儿,哪儿都不去,等你回来,这总行了吧?”
冰残拍了拍她的腰说道:“我会尽快回来的,有事儿就让暗探找我。”
“知道了…… 嗦!”
再说小丫头去游仙儿那儿取衣裳时,兮兮正在那儿听游仙儿说教,无非是养好身子早日怀上孩子之类的。正好小丫头来了,兮兮趁机开溜了。
从王府后门出去后,兮兮就去了尹妈妈茶坊。到了茶坊时,还没一个客人,尹妈妈正倚在柜台前打着哈欠,见兮兮来了,便笑道:“这么早啊?其实你不用这么早来,横竖早上这会儿也没什么买卖。”
“沈姑娘带信儿回来了吗?”
“还早呢!最迟都得再过几天去了。”尹妈妈笑道。
“您还真舍得啊?就这么一个女儿,送去台州那么远,往后见面也不容易。”
“有什么舍不得的?”尹妈妈感慨道,“她能从那火坑里出来,寻找个当官的嫁了,我已经烧高香了!我要再跟着去给他们添乱,那就是我不懂事儿了。对了,兮兮,都快中秋了,妈妈给你提个醒儿。”
“什么事儿?”
“你不是有熟人在幽王府吗?这不快到中秋了,你也该备点东西送给人家,这才是礼尚往来啊!”
尹妈妈一直不知道兮兮的身份,上回沈瑶银赎身的事儿,兮兮也只是跟尹妈妈说她在幽王府有熟识的人。她笑了笑说道:“不必了,我们熟着呢,犯不着那些客套。”
“这可不客套,是该的。你想想,人家上回帮我那么大的忙,我还没亲自去谢过呢。眼下快到中秋了,我就想亲自做点月饼托你给带去。自家动手做的,模样儿没东月轩那么好看,可味儿保准错不了!” “哟,”兮兮拿起尹妈妈的团扇扇了两下笑道,“尹妈妈,你可真是个全才呢!连月饼都会做,索性把茶坊改了月饼店算了!”
“我那点破手艺还是别提了吧!我哪儿有人家龙掌柜的有能耐啊!一眨眼啊,就把慈安署改了脂粉作坊了!哎,兮兮,我听说那龙掌柜的跟幽王府里干系好着呢,你知道不?”
“哦,听说过,没细细问过。”
“笨啊,丫头!”尹妈妈压低了声音儿说道,“这么大一件事儿你都不问问?没准你还能在里头搭把手,顺带也让我沾沾光啊!”
兮兮笑问道:“您还想去脂粉作坊里干活儿啊?您不是有间茶坊吗?”
“不是累人吗?累死累活还挣不了几个钱,少不得还要跑些其他差事才能挣够饭钱,我想啊,那龙掌柜的既然敢把慈安署改了作坊,指定是想做回大的,要是能在里面混个差事那也是不错的。要不,回头你能帮我问问?”
兮兮正要答话,一个老婆子从铺外走了进来,笑眯眯地问道:“尹妈妈,东西可备好了?”
“早备上了,您老人家来瞧瞧,”尹妈妈从柜台下拿出了一件布料,绕出柜台递给那位老婆子说道,“这布头是我家瑶银临走之前替我买的,好东西呢!你们是做好事儿,我才肯裁些下来,要是旁的事儿我还舍不得呢!您瞧这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