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得晚,早上当然起不来。
中秋节在宛之心里就是公休假日,理所当然要赖床。
但是天不从人愿,一大早就有人来敲门。
宛之打着哈欠去开门,心想,她现在也没有紧急业务,谁中秋节一大早来找她?
最近她家堪称客似云来,一扫两年来紧门闭户鲜少社交的状态,也不知这个转变是好还是坏。
门打开,是谢中行努力微笑的脸。
两人一时都有些发愣,宛之忽然想此时要是老谢大叫一声惊喜,她立刻就把门摔他鼻子上。
谢天谢地,老谢只是说:“早啊。”
宛之连忙请他进门。
叫他在院子里坐好,自己赶忙进屋梳洗。
真是奇怪,每次见谢中行,她要么落汤鸡似的。要么蓬头垢面,就没有个光鲜亮丽的时候。
她俩隔着窗户说话。
宛之问:“这么早就来,有没有吃早饭?”
“还没。一会儿我们出去吃吧,我请客。”
“今天中秋节,哪还有人出摊,在家吃好了。”
谢中行闻言微笑,他喜欢这个说法,总算拿他当自己人了。
宛之当然不知道老谢已经熏熏然,她还有很多问题。
“你几时回来的?冯磊月前和我说你调到本地来了?”宛之随手编了个辫子,仍然是家常衣裳,反正她什么狼狈相老谢都已经见过,彼此也不必来含蓄的那一套。
不等谢中行回答,她又说:“我昨天烤了许多月饼,可惜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多数都送了人了。好在家里还留了几个,不如我煮些南瓜粥,先将就一顿饭?”
谢中行能有什么意见,他当然说好。
然后看宛之切南瓜淘米,他自觉过来帮手。
但其实他非常想给宛之买几个丫鬟婆子好让她不必这么辛劳,可是求生欲又叫他不要千万不要开口谈及此事。
现在两人气氛这么好,他也不愿打破。
想一想,还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其实我昨天就回来了,只是当时天色不早,李参将他们又闹着给我接风,闹的太晚,更不方便来瞧你。”
宛之问他:“那你现在是什么官儿?我听冯磊说你调来此地也花了很大力气,是不是?”
冯磊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舌头太长。
“我将接替李参将职司。明日去宁州参见胡总兵。”回答十分轻描淡写。
宛之对本朝武将官职全无了解,她听了也只是无可无不可的哦一声。
“那你之后是不是就和冯磊他们一样要住城防营那边?”
“外城有参将衙署,不过现在李参将全家还在该处,我们也没交接完毕,所以我大概先住城防营吧。”
“早知道你要来这里做官,我就不自作主张把你的房子租给许二少了。”
信息不对称就是容易造成这样的后果。
“其实我调来此地吃住都在衙署,也没什么机会住那里,你又不肯去住,白放着还不如租出去。”
宛之很明白这是老谢安慰她呢。
今日天气极好,俩人干脆在院子里吃早饭。
谢中行尝尝月饼,赶紧赞叹:“九娘,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手艺。”
演技有点浮夸。
“其实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做饼皮的时候加鸡蛋和面,至于馅料则将豆沙与糖、猪油丁、玫瑰花、桂花拌匀即可。”
谢中行闻言有些出神。
宛之叫他两次才把他叫醒。
他说:“我都不知道你除了绣花还喜欢烹饪。”语气有点怅然若失。
宛之内心一凛,面上漫不经心回答:“独自生活的人想过得好些当然得下点功夫,吃点苦头的。”
老谢笑:“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
宛之忽然想和谢中行说点真心话。
“谢大哥,其实你对我堪称关怀备至,但是你越是如此,我心里就越是害怕。我对你其实很矛盾,我特别信任你,但是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小心你。”
谢中行完全没想到宛之会对他忽然敞开心扉,他万万没想到在陈宛之心中他是这样的矛盾,他轻轻说:“九娘···”
“别叫我九娘。”宛之打断他,“叫我名字就好。”
让非亲非故的男人叫自己的名字在这时代确实是相当暧昧的一件事,但她是陈宛之,并不是陈九娘。
谢中行感受到这其实是一种疏离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宛之,”他顿一顿,似乎相当不习惯,“我知道你怪我太唐突,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害你之心。”
宛之知道老谢不会害她,她最纳闷的反而是老谢对她不知缘由的爱。
但这话她没法问出口。
“好好的发誓干什么?我也没说你会害我呀。”她敲敲老谢的筷子,“快把粥喝了,一会儿该凉了。”
接着她小声嘀咕:“我还没见过因为违背誓言被老天爷劈死的呢。”
谢中行啼笑皆非。
宛之问起棉袜的事情。
老谢相当轻描淡写,“到时候他们会派人来,你教会他们就好,别累着。”
宛之不解,“我如果这样态度,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谢中行说:“我不过是出个主意,做主的还是曾山。行还是不行,或者各处怎么施行,又怎么和部里协调都是他的事。成了,自然是他的功劳,不成,嘿,他办砸的事情难道还少了吗?”
“既然他不一定能办好,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他?”
谢中行笑,”就是因为他不见得能办好才要找他。你的东西本来就很好,他没有理由不认可。认可了你这一部分好处就可以拿到了,后面就是他拿好处的环节,当然得他自己使劲。再说他是贤妃的亲兄弟。“
原来是皇亲国戚。
宛之马上明白老谢的意思。
她问更关心的问题:“那我有什么好处?”
问得相当直白。
谢中行倒是不太在意,他喝着粥随口说:“不外乎就是财帛而已。”
那已经很好。宛之相当满意。
本朝只会表彰三类女性——贞洁、孝道、母德。
宛之也不敢想象凭手艺给自己挣块牌坊,还是钱好。
谢中行给她解释:”前期大概会有几百两银子的奖励,后面我已经和曾山谈妥,一但订下军需,整个宁州卫都包给你做。“
宛之吓一跳,她有点担心:“他真的答应了?老谢,曾指挥使是不是要收买你?还是你和他是一党?”
不然为什么不自己挣这份钱?只有大家同出一党貌似才可以解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瞬间脑补看过的各种国舅犯罪谋反的小说电视。
谢中行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事现在不过才八分,再说到时候该给他的分润不会少一分,他又何必太小气。”
道理是这样,但朝廷里的事情本来就不好说。
她说:“若是对你仕途有碍,我不做这生意也可。”
谢忠行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心下十分柔软,他轻轻叹口气,低声说:“九,宛之,我不会叫你受委屈,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