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用刀法胜了周扈,卫昀便整日跟在卫昱洵身后要与他比试马术,好容易將便宜哥哥堵在房门外,却看见阿络过来:“公子,刘小侯爷到了,邀您去城外赏梅。”
“烦他再多等一刻,容我与哥哥决出胜负再去!”
“老夫人与公主都在,让您快些过去。”
卫昱洵好整以暇的拍他肩膀:“小侯爷冒雪来看你,怎好让他久等,快去吧,我跑不了的。”
“你等我回来!”
卫昀匆匆跑过去,行礼问安一气呵成,拉着刘姮就往门外走:“母亲,祖母,孩儿走了。”
“这么急做什么!”邓氏嗔道,“雪天路滑,当心跌了!”
“记下了。”
“早些回来,你哥哥明日便要随军出征了。”
卫昀早出了门,拖长了腔回她:“是——”
出了门,一眼便看见刘姮的马车,听闻是当年冀州侯特意为冀州侯夫人打出来的,洛城里出了名的奢华:“你这要坐着马车赏雪?”
刘姮也没什么底气:“我早上也打算与你一道骑马的,只家母说外面天寒,要我坐车过来……”
“我还想让你看看舅舅赐我的那匹御马呢,那可是北辽才有的踏月马,全洛城也不过十匹,跳起来有两丈高,寻常拒马根本拦不住。”
卫昀说着上了他的马车:“现下就委屈我与你一道坐车吧,当年令堂也是曾纵马游街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
刘姮反驳:“君子皆习六艺,你我连驾车都不会,怎么好称君子。”
“有理……那你以为陛下算不算君子?”
“陛下乃天命之子,泽被万民,自然是君子中的君子。”
“那陛下可会驾车?”
“这……自然也是会的。”
“你见过?”
“我未曾见过,但,但陛下是否会驾车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卫昀笑出声来:“改日我进宫问问舅舅便是,说好了,若是我说对了,可要把你园子里那盆十里青阳送来。”
“好!”
冀州侯在锦川河畔的庄子里种了许多花树,四季都是极美的,刘姮更得意道:“里面那株绿梅可是从浮山移来的,全洛城只此一株。”
卫昀在园子里找了半天,好容易在一片红白里找见那株绿梅,翠玉似的枝干掩映在雪里,煞是好看:“枝干倒是好看,花却是看不出来,梨花似的,也没什么趣味。”
“你啊……”刘姮无奈,“你可知这株碧玉佳人何等珍贵,竟让你三言两语贬得一文不值。”
“……怎么说得我煮鹤焚琴似的。”
“我知道你对这些没什么兴味,但也别浇我冷水才是,你若有令兄一半风雅,满朝勋贵家的女儿岂不都要倾慕于你了。”
说到卫昱洵,卫昀心里更气:“你今天怎来的这么早,再晚来半刻我便能与哥哥决出高下来了。”
“我说这几日不见你,镇北将军棺椁昨日到的洛城,他与周扈都忙得很,你这时候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还没问你呢,令尊即将出征,怎么你反倒得闲了?”
“来找你自然是有要事的,那本《魏末晋初十二国略记》你也看了许多天,总该也借我看几日吧?”
“昨日就抄录完了,还有许多原先生早年的著作,我都装好了,便是你今日不来找我,此刻也早送到你府上了。”
“知我者莫过昱轩也。”
卫昀数日未见到刘姮,压着宵禁的时辰进的城,一路说说笑笑,等到家时看见卫珺才想起卫昱洵明日便要走了,心里不免忐忑:“母亲,我回来迟了,兄长呢?”
“说军中有要事相商,还在冀州侯府。”
卫昀顿时松口气。
“出去玩也是有个度的,今日你祖母等了半个时辰,若还有下次,不管旁人怎么劝,我是一定要打你的。”
“是,孩儿再不敢有下次了。”
“快用膳吧,你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去送你哥哥。”
在外面还不觉得什么,教屋内暖风一吹卫昀才觉出累来,草草喝了碗豆羹便去睡了,还特意嘱咐阿络明日一定早早叫他起来去卫昱洵那里將银角弓拿回来。
可等他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夜里了,或许屋里太热,出了一身的汗,他勉强坐起来要穿衣服,看见卫珺竟在榻侧支着手臂睡着了。
“公子醒了!”原本在灯旁打瞌睡的侍女见他醒了惊叫一声,而后便急匆匆向外跑去,紧跟着便是几个胡子花白的侍医冲进来给他号脉。
卫珺也被惊醒,目不转睛看着为首那人的脸色,那人略皱一皱眉,她心里便是一沉。
“小公子初到洛城,还有些水土不服,加之外寒入体才起了高热,褪了高热便无事了。我再开几服药,至多三日便能恢复如初。”
侍女们將几位侍医送出去,端来足足三大碗药,卫昀登时躺好:“母亲,我还困倦得很,且让我再睡一会儿。”
卫珺将药端给他:“等你吃了药再睡一日也无妨。”
“我睡了一天?”
“已经申时末了,你祖母也在这守了一整日,方才见你高热褪下才走的。”
卫昀不待她将话说完便从榻上下来往外冲,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卫珺拦了几拦都不曾拦住,连忙命侍女拿着大氅出去追他。
最终还是卫昱洵身边侍从楚平拦住了他:“小公子?您怎么过来了?还穿的这样少?”
卫昀并不理会他,径自来到屋里,果然,昨日还挂在墙上的银角弓已不见了,楚平觑着他脸色低声道:“那弓今早公子带走了,还留了东西给您。”
昱轩吾弟,银角弓为兄已带走,倘若凭此弓于定州建立功勋,亦有弟之功劳。
另将佩刀虎啸借于弟,望弟病愈后勤练刀法,早建功业。
虎啸乃太安年间名家壬昇所铸將三刀之一,人有“霸將龙吟、儒将凤鸣、勇将虎啸”之说,卫昱洵更是对此刀宝贝得很,素日里不离身的。
“果真好刀。”
卫昀猛一拔刀,骤然间虎啸之声震耳欲聋,楚平只觉眼前一晃,几案已断作两截,卫昀收刀而立:“蒋战,备马!”
那日将军府仆从们劝了许久卫昀都不肯从马上下来,拼了死也要到追上卫昱洵將银角弓夺回来,最后连卫珺都咬牙放他出去了,反倒他这还未痊愈的身子先扛不住,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当日夜里高热再起,太医令徐广志还未回府便又被请了回去,忙了大半夜才终于將热褪下去,老太医吹胡子瞪眼三令五申一月内不准小公子外出,又拽过药方来往里添了黄连、木通、龙胆草,连苦参都添了一钱才走。
次日一早,卫昀看见阿络端来的那三大碗药恨不能昨日里当场死了,将军府小公子怕吃药一说也由此传开,甚而刘源《簪缨世族》中也写:
成祖畏医甚于畏火,每病痛,宁忍刮骨之痛,不受汤药之苦,尝与冀州侯刘姮对论,兄言流言猛于虎也,不然,巫医猛于虎也!
注:【一季风雪故】:摘自友人陆大鱼词《青玉案·行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