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天我撑着半醒的廖飞从酒馆出来也才晚上十点,我们聊了不少,廖飞也喝了不少,但我却在廖飞的阻挠下保持着令人头疼的清醒。
好不容易来了小酒馆,我却一口酒都没喝上。
把廖飞的一只手放在肩膀上,我架着他往停车场走去。廖飞闭着眼睛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什么,或者冷不丁“咯咯咯”笑上几声,完全没了白日里的正经模样。
“琰琰,咯咯咯,是不是天亮了?”廖飞努力地把靠在我脑袋上的头颅挪开了一点,“嗯,好亮。”那颗头又靠了回来。
“是啊,你回家睡一觉,马上就天亮了。”跌跌撞撞找到了车,我把廖飞放到了副驾驶位上,俯身过去给他系安全带。
廖飞很自觉地把手抬了起来,乖得像某种大型宠物,我记得Lucky也是这么乖乖举爪子让周叔给它系各种带子的。系完安全带替他关上了车门,我靠在车前长吁了一口气。
今晚洛杉矶的夜空很清澈,每一颗星星都很亮。
坐回驾驶座上我问廖飞:“廖飞,你有家人吗?”
“嗯?”廖飞已经把眼闭上了,“有的,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
“他们和你住一块儿吗?”
廖飞使劲地摇了摇头,说:“弟弟,不乖,到处跑,几年没见了。妹妹,妹妹……”
听见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我估摸着廖飞应该是睡着了,正想打个电话给人事部的Tina询问一下廖飞的住址,他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我没有妹妹了,妹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
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糟糕的问题,我赶忙道了个歉,廖飞却又咯咯咯地笑起来,说:“不,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是我没照顾好她。”
洛城的星光透过车窗玻璃洒在廖飞的脸上,安安静静的一层蓝,我盯着前方没有转头去看他的脸,但余光瞟见了他放到自己脸上,不一会儿又垂下了的手。
“廖飞,你家住哪儿?”我试图回到正题。
“东区。”廖飞模模糊糊地吐出了两个字。
“东区?你是说钻石吧那边吗?”打开地图我准备修改导航目标,可廖飞却彻底没了声音。吸取教训我又等了一会儿,廖飞仍然没有反应。
看来这回是真睡着了。
后来我还是从Tina那里知道了廖飞的地址——位于圣马力诺的一栋小别墅。
站在廖飞家的大门前我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个年头,特助的薪水真高。反正凭我现在的工资,如果没有瞿女士的资助,短短半年只能勉强把它买下,当然这是建立在会计同意我提前支走半年年薪的情况下。租,倒是个可行的方案。
不过愿意一个人租这么大的房子住,廖飞,也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啊。
拍拍廖飞的肩膀我试图叫醒廖飞:“廖飞,你家到了。还好没听你的去东区。醒醒,要回家了。”
“嗯?”副驾驶座上的人再次努力地睁开了一只眼,“这是,哪儿?”
“这是哪儿?这不是你家吗?廖飞,找找钥匙下车了。”我从车门处让开。
“哦,对,钥匙,钥匙。”车上的人十分听话地找起了钥匙。窸窸窣窣找了近五分钟,廖飞才把头从车里探了出来,整个人还带着一些未醒的摇晃。
扶住摇摇欲坠的廖飞,我用脚关上了车门。车门到大门的路也就几十米,我架着廖飞却走了十来分钟,终于走到门前拿着钥匙开了门,屋子里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
摸索着开了灯,趔趄着把廖飞送到客厅的沙发上,我问他:“你自己能行了吗?”
廖飞点了点头:“有点晕。”
我叹了口气:“行吧,你休息吧,下次我不会带你去喝酒了。明早你看着办,能来就来,不能来我就当你请过假了。”
廖飞又点了点头:“没问题。”
再三确认过廖飞确实能自己站起来去冰箱里找水给自己倒上然后还算平稳地端着杯子回到沙发坐下之后,我和他告了别。
走回车上的时候我回身看了看这栋房子。绿荫掩盖下的一栋方方正正的建筑,因为夜色也看不清设计,远远望着只有刚刚客厅的位置亮了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和廖飞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不符。
带着丝丝缕缕的疑惑,我启动了车子。
回家的路上我又打了一个电话给Tina。
“Tina,廖特助入职前的背景调查档案你们有吗?”
“哦,因为廖特助是总部直调,所以档案信息我们得和总部联系调取。”
“整理好明早之前发我邮箱。”
“好的。”
“哦,对,不要让廖特助知道。”
“好的。”
两小时后我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翻着Tina发来的档案,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浓重。
廖飞的背景很简单,十四岁前在英国曼彻斯特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十五岁随父母回国直到高中毕业,十八岁后待在悉尼一直到完成硕士学业,之后一直在寰宇澳洲的分公司任职,直到两年前被调回寰宇总部,又过了一年半,廖飞作为特助被派来了洛杉矶。
其中提到廖飞的父母都是华裔商人,而廖飞是家中独子。
“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我深深觉得廖飞是在醉酒的情况下脑子犯了迷糊,但想想当时廖飞的表现,又真情实感得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更奇怪的是,廖飞的到来,似乎是受人之托。
会是谁拜托一个和我素不相识且酒量极差的人来洛杉矶当我的特助还顺带帮我戒酒的?实在太没有良心了。
心底默默地骂了两句,我关掉了邮箱。
一看时间,又是凌晨两点。阳台上风的温度让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拿起电脑回到屋里,我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廖飞家的冰箱。
双开门的大冰箱,打开来却只有满满当当的矿泉水。
虽说每天午餐晚餐我们都一起解决了,但我的冰箱却和廖飞的不同,好歹还有些水果和简单的菜类。廖飞,也不用吃点别的?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那晚我难得地做了个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晦暗的小巷子里醒来,远处朦朦胧胧几对男女缩在墙壁的阴影里。
视野尽头是破败的楼房和一眼就能看清轮廓的,灰色的天。
我望着那片天,望了很久很久,一直望到天旋地转,我满头大汗地从床上醒来。
温暖的阳光打在我微凉的皮肤上,洛杉矶新的一天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