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落架落,机舱门开,我拎着手提行李一路走出海关,刚取到托运的28寸大箱子,廖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到了,嗯,过几天见。”终于补上了再见我挂掉了廖飞的电话。紧追而来的手机屏幕亮起了瞿女士三个大字,我叹了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喂?”
“琰琰啊,到了吧”瞿女士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廖飞和我们通过电话了。我让老周去接你了。你直接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嗯。”我答应着,转身就往约定的六号出口走去。家乡的土地仿佛有一种磁性,吸住我的脚底使我的步伐沉重不已。
五分钟后,我把行李交到了冲我微笑挥手的老周手里。
“老周,好久不见。”老周依然是那个一丝不苟的优雅样子,只是头发更白了些,脸上的褶子也更多了些,我有些心疼,“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托您和大小姐的福,很好。”坐在副驾驶的老周有些费劲地转头回我的话,脸上的笑很浅,也很温暖。
“哦,那很好。我妈她,”我别开了脸,试图打听一点瞿女士的情况,“她情况怎么样?”
“大小姐一切都很好。就是两天前看了您和张家小少爷的报导,情绪有些不稳定。”
“不稳定?”
“那天早饭没吃几口就厌了,明明是她最爱的南瓜小米粥。”
“之后呢?”
“之后一切如常。”老周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暖意,“小小姐,您不用过分担心。我想大小姐她只是担心您。”
“嗯,我知道。张家那边呢?”
“张家那边小少爷已经出面解释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老周说没什么大问题,但情况要真如老周所说,瞿女士也不会急着让我赶回国了。毕竟十六个小时飞机不是说坐就坐,十五个小时的时差也不是说倒就能倒过来的。瞿女士嘴上不说,但在心疼我这一点上从来不会马虎,至少,这是她和方先生离婚后的十几年里,为数不多次地用电话打扰我的睡眠。
这么想着,我开始紧张了起来,大脑飞快地权衡着直接摊牌被瞿女士暴揍一顿和硬着头皮与张斯达演上一出这两个选择对我的精神及肉体产生的影响,最后我脑内的天秤果断地向后者倾斜了过去。
“你在哪儿?”打开手机,我给张斯达发了两条讯息,“江湖救急。”
“?”张斯达半分钟后回了一个问号给我,“我在青市。”他说。
“我回国了。”
“我知道。”
我和张斯达的对话框静止在了这两条消息上,一直等到疾驰的车体稳当当停在我家大门前,我的手机都没有再震动一下。
援兵尚远,我只能孤军奋战了。
把手机放回包里,我有些忐忑地下了车,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敲开了家门。
“大小姐!小小姐回来啦!”穿着围裙的李嫂一脸欣喜地向主厅方向喊了一句。
“诶,好,好。”熟悉的,瞿女士戴着眼镜或在看报或在看手机电脑等一系列不务正业用品时的敷衍回答,声音洪亮,且毫不走心,“老周啊,拿东西给琰琰!”没在沙发里的脑袋抬也没抬,只有一只涂满丹蔻的左手举起来向茶几的方向指了指。
我看了看身后帮我拖着行李的老周,又看了看离那只手不过几尺远的文件袋,小声说:“老周你帮我放在电梯口就是。”
老周点点头,笑意盈盈地答应着我们母女俩,转身送行李去了。
我走到沙发旁乖乖坐下,仿佛嵌在沙发里的瞿女士抬眼打量了我几秒,又把目光投回到了手里的平板上。
“琰琰啊,”瞿女士开口就是我最怕的意味深长语调,“洛杉矶这么冷啊,还带着围巾?”
我低头看了看胸前已经在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颠簸中失去了本来面目长方形布条,不动声色地把它取下来放在身侧:“飞机上比较冷,临时拿的,比较匆忙。”
沙发里的人咯咯咯地笑起来,不见衰老的面容上是捉弄得逞的快意:“吓到了?真是个傻孩子。”
我的眉梢轻轻一跳,我想错了?还是,有转机?
“想你了嘛,我们也好几个月没见了。”瞿女士终于坐起身来,“就让你回来,看看你咯。”
“也不至于,这么想吧?”想起前夜那催命一般的铃声,我只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当然不至于。”瞿女士一瞬间冷了脸。再次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袋,并把手中的平板扔给我,“你自己看看,这都写的什么。”
来了来了,不好的果子来了。我拿起平板看了一眼,屏幕停在了娱乐版头条的昏暗图片部分,嚯,这不就是我和张斯达嘛。我一边翻着,瞿女士就一边数落了起来:“拍成这样技术真是太差了。还能上头条?我们琰琰多好看一姑娘,给拍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像眼睛。”
“妈,你关注点不太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像眼睛,那还算是个人形吗?
“说说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瞿女士话锋一转。
“哦,国内风声还传得挺慢,两天前的报导你不是看过了吗?这连标题都没怎么改,你知道的啊,那天我们是有点争执。”
“有点争执?年轻人有时候观点不和我可以理解,那你怎么解释旁边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我在画面里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终于在离我和张斯达几米远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嚯,这还能是谁,不就是张斯达的秘密小女友吗。这些娱记还真是厉害,如此晦暗的光线条件下却把我们三人拍得如此清晰,白白净净三个愣头青,两个摊开手争吵着什么,剩下一个在人群里怯生生地观望着。
本来这画面也没有什么,毕竟我和张斯达夸张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已经足够构成头条内容,那个女孩也混在人群里并不起眼。
“狗仔跟踪了斯达,拍到那女孩从他车上下来,然后是你们有,点,争,执的画面,但是只圈出了你们两个,其它照片直接一式三份,我们,张家,斯达他经纪人那里,一家一份,你说敬不敬业?”瞿女士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下一口,“桌上那份是写好的配图文稿,要我给你读一读吗?”
“要不我等会儿,拿回房间,慢慢看?”试探性地看向瞿女士,她的脸上果然毫无波澜。
“慢慢看?”瞿女士放下了茶杯,“你还敢给我慢慢看?”
我的笑逐渐僵硬。
“我的女儿诶,你都绿成这样了,还不紧不慢的。你妈我都快给你急死了。”瞿女士的音调开始拔高。
“不是啊,妈。”我想了想还是给张斯达打起了掩护,毕竟唇亡齿寒,我不受冻,“那女孩我知道啊,是他助理。他们什么也没有的。”
“得了吧,张家老爷子已经知道了。那女孩是不是助理和斯达有没有些什么姑且不论,总之她不能再出现在斯达身边。”
我的心咯噔一下,开始咯噔咯噔咯噔。
“这几天那女孩的资料应该也齐齐整整在老爷子那里过过目了。”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我们两家商量后决定了,明天让你和斯达把证领了。婚礼定在两个月后,到时候媒体记者都会来,一切自然得到澄清,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是,妈,这么快?就因为这个?”我站起身来,百感交集,“你们怎么不问问我和斯达的意见?”
“你们还能在这个节骨眼拒婚给老爷子看吗?骨头硬了是不是?”瞿女士也站起身来,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她挽着包就要离开,“斯达今天晚上回来,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好好聊聊。”说着她弯腰举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明天领完证我们两家简单吃个饭。”放下茶杯她身姿优雅地往门口走去,“我走了,公司一堆事儿,耽搁大半天了。厨房有给你炖的汤。”
“诶,不是,妈,妈!”我望着瞿女士窈窕的背影,感到主厅的温度渐渐降低,拿起围巾我默默地想,早知道就让廖飞订在马来转机的机票好了。
包中的手机在瞿女士出门后的安静里有规律地响起来,我失魂落魄地按下接听,张斯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喂?琰琰?我很快就回去了。你怎么样?”
“张斯达,你别回来了,你爷爷让我们明天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