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刀者的一击,使解良见识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坠月般的气刃撕裂高原大地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自己如蝼蚁般的渺小微卑。他人吹灰之力便可消抹的存在,不是蝼蚁是什么?
刀走霸气,剑走轻灵。执剑者虽然没有能发出与之媲美的霸气的反击,却完全没有在战斗中落于下风,相反,握刀者接连败退。
起先,握刀者大刀阔斧地进攻,完全发挥了刀本身的霸道气势,刀轨所经过的地方畅通无碍,巨大的气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高原陆块被砍得支离破碎,狼潮七零八落,纷纷夹着尾巴逃跑了,只留下星星点点的伤残的狼绝望地哀嚎着。
执剑者被接连的数十道气刃逼近地面,但他脸上的从容从未更易。握刀者最后一道也是最霸道一道气刃把他劈下深渊,握刀者的脸上却也不因此显露出丝毫得胜的欢愉之色。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深渊的黑暗,表情甚至比先前的样子还要肃穆。
一道光自深渊穿破黑暗射出,势如破竹,正面去向握刀者,转瞬间已经来至他的面前。
解良看不清剑的样子,只是飞剑与空气摩擦产生火线一般的笔直轨道,可见剑速之恐怖。
握刀者横刀,以宽大的刀身抵挡,剑势却势不可挡,整人被剑的力道撞飞数十米。他微微侧身的同时使刀身与剑形成了一个倾斜度,改变了飞剑的轨道。
飞剑在他的肩膀掠过一道白影,一道寸长的血口崩裂开来。它如有自主意识一般迂射回来,来来回回地纠缠着握刀者,不依不饶。他不厌其烦,一刀将其斩飞。剑以极快的速度反击直射,铛一声过后,它在握刀者的身后停下了。
待到握刀者回过头来的时候,执剑者持剑而立,安然无恙。前者和后者对上了眼睛,十二柄飞剑在后者周身凭空出现,并悬浮在空中。
“居然能无中生有出十二把剑,真是神奇!”解良的惊诧更上一层楼,“直接无视物质守恒定律?”
生活在信奉科学真理时代下的年轻人,此番却目睹了惊天地泣鬼神般的怪力乱神现象,这样的倾覆不亚于对于一个吃米饭过活的人,在某种境遇下必须靠吃翔来过活……
解良由于目不转睛看着天穹上的战况,并未远远及时逃离危险区域。地下结构崩坏,地面开始崩塌,解良所在的地面陷下五六米的时候,他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矫健的四肢紧急发动,在崩塌下陷的陆块迅捷跳跃,每每踏过的地面加速下坠。所幸有惊无险,在最后一块下陷地面坠落深渊之前,他终于来到没有下陷的地面上。他自己都没想到白眼狼之躯的身手如此的迅捷无伦。
当他把注意力再次投向天空的时候,握刀者和执剑者已然消失无踪。乌云消散,天空放晴,一切归于平寂,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无底洞一般的深渊,死里逃生的解良并未感到多么的幸运,相反还有一些失落。
失落归失落,内心的暗喜却一直在——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未被世人知晓的神奇的世界——这个神奇世界一定存在把自己变回原样的方法。
解良竖起耳朵,摆摆尾巴转身离开。狼后正端坐在他的身后,两狼一下子对上了眼。她似乎期待着什么,两眼发光,尖尖的耳朵也竖得笔直向上。
“其它的狼都逃了,为什么她还会留在这里?”他想。
解良记得这条母狼。她还是一头幼狼的时候和她的族狼从遥远的高原彼方迁徙过来,饥肠辘辘的她们贸然发动了一场虎口夺食的争夺战。强龙不敌地头蛇,在她们被摁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心如死灰的时候,解良带领着训练有素的狼朝战士出现了,他亲自给老虎留下一血爪子,老虎寡不敌众,险些丧命,最后夹着尾巴逃命了。
狼后及其狼族最后归并到了解良的狼朝当中。他看她如此孤零零的一只小狼,不忍把她赶到残酷的狼群中,于是把她留在身边,分餐而食,教授她搏斗捕杀的技巧,最后她成了他的小跟班。
普通的狼总是长得快,不消一年半载,狼后出落成丰腴健硕的样子,毛发柔顺光亮,毕竟她吃的是和狼王一样的上等伙食,住的是狼王一样的生活环境。在九千母狼的竞争中,她力排众狼脱颖而出,最后名正言顺的来到解良的身边,并递上了她的屁股。
今朝目睹天人般的一战,解良越发觉得自己要回归到人类当中去。他来到狼后的身边,用狠戾的狼语告诉她,“我是人,和狼不是一个东西,不要再跟着我了。”
狼后如当头被敲了一棒,失望地耷拉下耳朵,耷头耷脑地看着解良离去的背影,嘴里发出低声哀凄的“嗷呜嗷呜……”
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解良把劫后余生的狼聚集起来。尽管灰狼死伤无数,他站在小山上放眼望去,面前依旧还是一大片如海子一般的狼潮。
嗷叫声有节律地此起彼伏,解良带着无比坚定的决意向狼群们宣告狼朝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狼潮躁动起来,嗷叫声变得嘈杂凌乱,如局部沸腾的海水。
解散是大势所趋,并不只是解良一厢情愿。过去在他的带领下,狼朝所向披靡,领地越来越广大,随着狼后代的繁殖和别处的狼不断加入到狼朝中,队伍也随着庞大起来,除了天空的苍鹰和秃鹫,其余的食肉性动物在高原上近乎绝迹。
繁盛的背后往往暗藏着极大的危机,解良意识到食物正在逐步减少,而狼的数量却有增无减,高原上早已没有往日生机勃勃的景象。专司捕食任务的狼群带回来的猎物越来越少,有时候近于一无所获。即使狼没有住房、教育和医疗等需求问题,这样下去狼朝迟早会因为食物的缺少而崩垮。狼群最终不是饿死,就是最后不得不同类相食。
同类相食,这在人类中同样并不罕见,资源的稀缺同样会引发战争,一但同时引发大饥荒,人食人照样从教科书中走进现实。
计划生育可以避免这样的问题,但是狼可不会管什么计划生育,春天一到,它们依旧有条不紊地造崽子。野兽可不是人,它们不会避孕,它们的本性就是“吃”和“造崽子”。计划生育什么的一边去……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过于庞大的狼群需要人类级别的大脑管理,和王一般不可撼动的威严统辖。解良所建立的狼王朝,只要他离开了,再没有高智商的大脑和威武的领袖可以领导这个庞大的群体,狼朝的崩溃毫无悬念。
解良摇摇尾巴,正满意地离去,满心都是恢复人身的期待,也许这个过程会像唐僧取经一般艰难,但他想想还是忍不住把尾巴摇得再卖力一点,他受够了与狼共舞的日子,再苦再累也要变回人样。
一头黑灰色的狼阻挠在了解良的去向。它显然也与众不同,有着一身虬结如鹅卵石的肌肉,犬牙突出下颚,像两把经久磨砺的钢钉,黑灰色的足部毛皮下隐藏着刀子一般的爪子,像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它的身体留下数道每一条都几乎足以致命的疤痕,它的脸也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这些仿佛都是它征战四方的荣耀勋章,它始终高傲昂首看着解良,气势不落下风。
最令解良出奇的不是它那一身致命疤痕,而是它的体形。它的躯体居然与解良的狼躯一般大小,相形之下,凯歌那身完美顺滑的皮毛反而显得有些稚嫩和不经风雨。
他正要开口说话,黑狼一个虎跳扑上前来,利爪扬起沙尘滚滚。
他怒了,咆哮起来,劲风自口部爆喷而出,一时间方圆十余米内飞沙走石。征服狼群用的就是这一招,他的咆哮仿佛是王的威压,完全不用出手便可屈人之兵。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气量。普通人的肺活量不过四五千而已,即使现在是一匹身形巨大的白狼,也不可能从嘴部爆发出这么猛烈的气流吧?难道自己的口腔安装了超强功率的鼓风机?似乎一些不寻常的不可用科学理解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风沙偃息,黑狼在沙尘中水落石出,它脸上的狠戾未曾动容。
“我现在就会离开这里,如果你是来拆台的,那大可不必。”解良用狼语吼道。他不是什么好斗的狼,也不是狼,没必要打不必要的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黑狼依旧一言不发,绷卷起来的嘴皮下是荆棘般的排牙,眼瞳中的狠戾之色显露无遗。它张嘴也是一个咆哮,同样强劲的气流使得地面飞沙走石,灰尘滚滚。它的威压居然完全不逊色于解良,甚至稍有强大。
解良被劲风吹了一鼻子灰尘,他呸了呸嘴里的沙子,怒目而视。它终于明白黑狼的用意,它是彻彻底底地来拆台,然后迅速建立自己的台。对于一个崇尚蛮武之力的狼群来说,最快速的篡位就是打败现任的统帅,取而代之。
解良能理解。对于残酷的狼群来说,这种篡位夺权就是名正言顺的顺位,强者为王、弱肉强食才是支撑着所有狼族生存的最终法则。
“我是人类,不是野兽,我也不想遵循野兽的法则。”解良想罢,正想迅速离开。黑狼不依不饶,一个虎跳拦在他的前头,黑灰色的足毛下钻出锃亮的利爪。
王王相见,在还没来得及散去的狼群的众目睽睽之下,新王即将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