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最终失败了？”幻看着面前比直着身子坐在木板凳上的季真道，“于是跑来了我这里。”
即便是疑问，季真也不能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除平淡外的任何语气来，仿佛他在和一个机器人对话。
“是的。”季真嘴角带起一抹苦涩的微笑，那是失败者的脸上才会出现的东西，“我们起初认为思维是某个反抗组织的成员，虽然我们的确猜对了，但没想到那反抗组织只有他一人而已。”
幻听到这儿，就明白季真他们是被谁坑了。
“所以你们来我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他问道，同时看向窗外从天飘落的洁白雪花。
“帝国容不下我们。”季真答，“与那些半途中计划便夭折了的反抗组织不同，我们只差一点便成功了；与那些反抗组织相比，我们的威胁要提升好几个档次。”
他只说出了来这儿的原因，并没有说出来这儿的目的。
仿佛是有些难以启齿，时间在季真眼神闪烁中过去十几秒，最终他沙哑着声音开口道：“能否请你将我们送去别处的世界。”
季真说完这句便没了后文。
他在等幻提要求……
幻坐在原位，脸上还是那副看不出任何动静的表情。
“如果你所缔造的帝国再次腐朽了，怎么办？”
幻并没有提什么要求，而是问出了这么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季真那双眼睛透露出“果然如此”的意思，仿佛幻问出这个问题在他计算之中。
他刚刚心里想着的就是自己要在那处世界缔造一个崭新的帝国。
“那就劳烦你把我的灵魂拽出来，让那一切由我解决。”
季真开玩笑地道。
壁炉内的火焰散发出令人感到舒适的温暖，以及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火光照在幻那张白净的脸上，使其染上一层橘红光芒。
他点了点头。
季真此刻不知道的是，幻同样答应了他的第二个请求。
“事实上这事压根不需要由我来帮你们。”幻对着季真道，眼睛却是看向另一个地方。
思维正站在角落里，用帽子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仿佛之前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只是找个世界而已，对他来说很简单。”
待幻将话说完后，思维把帽子向上一提，露出那双与幻相差不多的眼眸。
里面同样是一片死寂。
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季真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喜的表情，眼内透露出的反而是呆滞与怒火。
“你！”
他冲上前，抓住思维的衣领，气势却与动作截然相反，变得越来越弱。
“你就……看着他们在眼前死掉？无动于衷？”
季真的声音有些颤抖，用泛红的双眼盯着思维。
季真明白了很多，包括为什么思维叫做思维，为什么在加入反抗组织后他与之前的表现截然不同。
但他很快就松开了手，因为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去责怪对方。
屋内就只有季真一人，林悲和刘寸早在几年之前便死了，死在帝国的枪口……与思维的漠视下。
“抱歉。”
思维轻声道，里面包含了诚挚与伤感。
诚挚是给季真的，而伤感……则是给他自己的。
此刻思维才发觉没有任何可以让自己感到在乎的人，从一开始便孤单到现在，不曾更改。
思维这样的性格注定了其余人无法进入他的生活，即便是生命在他的内心中也没有占据多少位置，占了那大部分的，是孤独与自身。
“呵。”季真冷笑一声，“不需要感到抱歉，你们和我们这群凡人不同，或许我们在你看来只是个随手可弃的棋子。”
他的愤怒即将满溢出内心，但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发泄的地方，唯有自己往肚子里吞。
思维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因为季真说的就是事实。
至少在之前就是事实。
现在不同了，他想让自己变得可以彻底在乎一个人，至少让自己不那么孤单。
人总是会变的，即便是幻他们也不例外。
“既然你们之间闹了矛盾。”幻在一旁开口道，对于季真和思维之间的矛盾没有任何想法，“由我来帮你好了。”
幻说完的下一刻，季真与屋外的几十人一同在世界上消失，唯有与他们有交集的人的记忆是他们曾经存在的依据。
季真最后那句话仿佛还回荡空气中，久久没有消散。
“谢谢。”
思维看了幻一眼后同样消失在原地，不知去了何处。
下一刻，世界开始颤抖，发出仿佛悲鸣般的声响。
从大地与天空的交界处开始，纯白色吞没了一切，并不断向内扩张着。
世界开始向幻求助，但它注定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幻压根不在乎这里会不会消失。
曾经一直被幻界踩在脚底下的其余世界，曾经一直被幻界人类掠夺的其余文明，在这一刻一同开始了反击。
它们如同闻到了鲜血气息的野兽，贪婪地从幻界身上啃下一口又一口血肉。
如同吸血的臭虫，附着在幻界表面难以驱离。
“幻……”
当卧室内传出虚弱的喊声时，幻才稍稍变了脸色。
下一刻，他出现在白茉琳面前，对方此刻只剩下一半身躯，另一半早已化作碎片消散。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与伤势不匹配的微笑，苍白的嘴唇一角流下鲜血。
“我要死了。”白茉琳看着幻道，毫不掩饰眼内的喜欢。
她的语气十分轻松，里面带着一丝解脱的味道。
“我好怕给你惹麻烦的。”声音十分虚弱又大声，仿佛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来，“因为我什么都不会。”
幻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对方那泛着病态潮红的双颊，与那双流出泪水的眼睛。
白茉琳的眼睛里，貌似在期待一句话，一句等了许久却又只存在于想象内的话。
“我……”
幻才说了一个字，就被白茉琳用手捂住了嘴。
“我知道的，你没有感情，我看得出来……我看得出来。”
接着她又将两根大拇指伸进了幻的嘴里，用颤抖着的双手在对方的脸上撑起一副笑容。
“我教你哦，这叫微笑。”
这微笑很僵硬，让幻看起来像是一个劣质的木偶。
但他还是一直保持着这有些诡异的微笑。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白茉琳剩余的身躯已经有快要崩溃的趋势了。
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她搂住了幻。
“不要杀那么多人，好吗。”
她近距离看着幻的双眼，看着里面的星辰，看着里面是否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产生波纹。
她失望了……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也要欺负欺负你，可别忘记我了。”
白茉琳化作碎片消散，将那道笑容留在幻的记忆里。
情绪……
幻那波澜不惊的内心突然被疯长的情绪之中打破，种子迅速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没关系，我能复活你，我能复。”
叶游的瞳孔一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双手。
他居然做不到……
“我早该猜到的。”叶游用自责与悲痛的目光看着被自己捧在手中的灵魂，“你就是我的情绪。”
他最终将白茉琳的灵魂与记忆一同投入轮回之中，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
“主。”萝琳出现在叶游身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摆了摆手打断了。
“我的责任不该由你来承担。”
他看着萝琳道，拿出一把没有画着涂鸦的纸制剑鞘递给对方。
“这是我的部分权柄，拿着它，帮我看好那些世界，我以后会投影精神下去，虽然世界察觉到超出本身太多的力量后可能会自毁，但我会减少次数和拉长间距……最后，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叶游删去了萝琳大部分的记忆，接着将她送入其余世界。
岛屿大小的幻界内，只剩下叶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