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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转折

妈妈做起了月子。都说,坐月子是女人最重要的日子,要是能好好坐月子,平时有的小毛小病能治愈不少,更重要的是,体质能增强,抵抗力能提高,整个身体素质得以完善。妈妈在怀叶苏晴的时候没能好好补充营养,坐月子则显得尤为重要。于是,叶苏晴的奶奶——这个不简单的老太太,来到了她们家。

老叶家历代重男轻女,这几乎成了骨子里不可磨灭的偏见。像大多数那代人一样,叶家人认为女孩子早晚得出嫁,一旦嫁出去变成了别人家的闺女,生下的孩子就成了别人家的孙子,成了为别人家传宗接代的工具。只有男人,能给他们叶家带来希望。

叶苏晴的哥哥是叶家唯一的男苗。其实大姑姑家也有个哥哥,但他在很早以前就被查出神经不正常,而这不正常却又“得力于”她的姑姑。她的姑姑一生信神信鬼,对算命这一“邪术”“神术”情有独钟。她自以为是的为她的儿子算好了一生,却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一步一步地推向绝望崩溃的深渊。

叶苏晴的出生从一开始对她的妈妈来说就是个不幸。叶家上下对叶苏晴妈妈的肚子寄予了很大的期待,眼巴巴望着她能再为叶家添个男丁。叶苏晴有时候很恨,为什么她不是个男的。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她在家里的地位就会大大不同,由此,妈妈的地位也会完全改变。

但很多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那时候,叶苏晴的家里还开着地下影碟店。生意一般,勉强维持收入的状态。妈妈在坐月子的时候根本没有好好休息,每天照旧看着影碟店的生意,做着每日必做的家务,以及,照顾幼小黏人的叶苏晴。她的营养也完全没有跟上,叶家奶奶明明是来照顾妈妈的,可是每一餐做的菜却是让哥哥优先品尝。

最令人害怕的,是叶苏晴爸爸态度的转变。

爸爸离过两次婚,再遇见妈妈时已然三十八,奔四的年纪。更何况,他还带着个那么大的孩子。而妈妈那时虽说也是离过婚的女人,但她仍然年轻,二十七岁,皮肤白皙,还保留着青春的痕迹。重要的是,她依然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孩子的负担。

那时候,叶书德为了把苏兰青娶回家,几乎没日没夜地跟在她身后。苏兰青彼时还在服装厂上班,而无论何时,只要苏兰青离开公司,她总能看见叶书德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等在楼下。而那时的叶书德尽管已是个奔四的中年男人,但身材依然笔直瘦削,一头浓密黑发随风摇动的样子也还可见帅气的影子。他的脸上蓄着些胡茬,但并不凌乱邋遢,反倒多了分成熟的味道。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揽住他的腰,苏兰青感到自己久被痛苦浸染的心开始复苏。

苏兰青终于同意和叶书德在一起,于是他就更加光明正大,每天带着苏兰青去商场买衣服,几乎达到了两天一件;去电影院看头场电影,那钱花的更是不计其数;每天零食水果往她家带,一点也不嫌疲沓。苏兰青当时和父母住在一起,那老两口见叶书德如此殷勤,暗地里双双流泪,彼此庆幸他们的闺女没有走到绝路。

很快二人就结婚了。

没有婚礼,没有亲戚朋友,由于都是离婚再结婚,二人在一起并没有太声张。但也确实过于突然。

那天,叶书德照常去苏兰青家,只不过比往常带去更多水果礼品,进门放下东西,对着二老鞠个躬,说:“苏兰青我今天就带走了。”苏兰青任由他拉着,去民政局登了记,领了证,从此,她就真正成了叶家的人。

苏兰青对于突然成为一个十一岁男孩的继母是有所恐惧的。十一岁的孩子已经懂事,对于自己父母的感情状况以及这个新妈妈的出现都了然于胸。他没有反抗,甚至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就那样平静地接受了。叶书德让他叫“妈”,他就恭顺地叫“妈”,并不感到变扭和腼腆。也许那时候他并不了解父母结合的不幸,但他已经习惯甚至于麻木,那近十年来打打闹闹生活的结束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叶龙飞对苏兰青的接受也许还有一部分要归功于叶书德。在苏兰青过门之前,就已经多次和她这个将来的“大儿子”打过照面,有过浅层次的交流。为了让这对新母子彼此更加熟悉,再把苏兰青领回家之前,叶书德都会用自己的钱买上很多水果零食,然后把这些东西交到苏兰青手上,就当是她送给儿子的。

这样的细心周到让苏兰青很感动。

但是,转折点总是来得很突然。

那天婆媳间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苏兰青也是个倔性子,她知道对这个厉害的婆婆应该保持敬重,但她没错,是绝不肯轻易让步妥协的。那时她正在地下影碟店,店里还有客人,虽然老太太不顾面子大声吵嚷,但她还是不想丢这个人。丈夫的出现让她的心放了下来。之前的日子里婆媳间也免不了矛盾和摩擦,一直是叶书德在其中做老好人,两面安慰。她觉得这次也不会例外。

但是人是最难以捉摸的。

叶书德没有等到苏兰青开口解释,仅仅靠着他母亲委屈的声调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的眼,上去就给了还在坐月子的苏兰青一巴掌,双眼瞪得凸起,面目瞬间变得令人胆寒。多年以后,叶苏晴和苏兰青才知道,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模样,她们都是迟钝的女人,竟然用了那么久才把这个男人的脾性看透。眼下叶书德不分青红皂白,当着众人的面在阴冷空荡的地下影碟店向着苏兰青怒声大吼:“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是这种女人!”

我们说过,苏兰青是一个有点傻的女人,被打了一巴掌又被当众怒骂她却还是落在震惊中缓不过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叶书德,那个就在十分钟前还让她觉得最温暖最信赖的人,现在在众人面前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在教训欺侮了尽心尽力服侍媳妇的憨厚婆婆的恶毒女人。巴掌带来的疼痛在脸颊上绽开,火辣辣的,戳进了苏兰青心里的最深处。一瞬间,往日所有的苦痛都冲击着她的脑膜,撞出了她的眼球,在她的面前清晰的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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