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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黑影

这场荒诞的默剧仍然没有结束。下一幕,我又回到了议政厅。

此时,一名身着红裙,身披羽衣的女子正抱着灵柩中的王子痛哭不已,神态之悲切远胜于同情与怜悯。她一手环抱着王子,一手按于他胸前,肉眼可见的红色神力从她的体内流向王子体内。王子只是呆傻地看着女子,表情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我对女神的长相实在好奇,便绕到了她的正面。这一看,我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了。女神眉宇之间像极了那个一直跟在王子身后的侍女,只是容貌更为清丽,有一种超脱凡尘之美。

王子从震惊中苏醒过来,似乎与女神发生了什么争执。他时而愤怒地斥责,时而痛苦地哀求。而女神只是不住嘤嘤抽泣,摇头不止,偶尔才开口辩解,像一个受了委屈的普通女孩,让人心生爱怜。

最后,一人一神似乎是不欢而散,女神抱屈离去,只留下黯然神伤的王子。

先前厅内一直呈静止状态的王公贵族,随着女神的离开与整个议政厅一起运动起来。

世界跟随着王子的记忆,再次来到海边的悬崖。在王子向少女求婚的地方,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坟墓。王子正跪在停在坟墓一旁的灵柩边,拉着爱人的手,似在做最后的告别。

泣诉良久之后,王子亲自钉上棺木,召唤手下将灵柩放入坟墓中。

这一次,是王子与我最后一次见到少女。

下一幕,王子已经戴上了宝冠,继位为王。他在下雪的街上,遇见了一个四五岁大,衣着褴褛的童女,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那童女眉宇之间有些像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少女。

国王好像也有和我同样的想法,他解下自己的长袍,亲自为小女孩批上,并将那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牢牢握在手心,宠爱地安抚着她。

小女孩先前那种局促不安,在得到国王的安抚后,化为了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一如王子初见少女时那一抹微笑。

之后的几幕场景,都是围绕着国王与小女孩,那个伪装成侍女的女神再也没有出现。国王与小女孩从最开始亲密无间的父女,到后来国王不再与小女孩接触,每次都只远远地窥视她。而小女孩则因为继父的疏远,变得异常敏感。在人前总是装出乖巧、懂事的样子,对每一个人都是谦卑有礼,学每一样事物都是勤奋努力。但在人后,总是默默垂泪,又变回了那个雪夜里惶惶不安,令人心疼的小女孩。

我在这场幻境里听不到声音,更遑论这位年轻国王的心声了。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原因而疏远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是因为小女孩长得不再像自己的爱人了吗?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逐渐衰弱,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不想给小女孩留下太多牵挂?

国王的身体远不止逐渐衰弱那么简单。他的皮肤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而女神先前注入他体内的红色神力从裂纹中渗出,使他的周身显现出一圈淡淡的红色光晕。就好像他的身体不能承受神力一样,开始慢慢地崩溃。

最后一幕,浑身散发着黑红气息的国王,将那枚曾象征他王储身份的坠饰授予了小女孩,正式将她立为王储。但小公主庄重的举止下,却难掩一种失望之情。

不出所料得,幻境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切重归黑暗。

“欧布,欧布。”珍娜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场梦终于要醒了。

就在我将要睁开眼时,黑暗中出现了一颗通体赤红的头颅,头生犄角,表情狰狞。那颗栩栩如生的头颅下,似乎还有一行字,但我已来不及辨认,就被拉回了现实。

还是议政厅,我平躺在王座的高台上。珍娜趴在我的身边,嘴里还在不断喊着我的名字。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梦中的呢喃。

我轻轻拍了一下珍娜,她马上从睡梦中惊醒,弹了起来。她见我转醒激动地扑到了我的身上,头盔狠狠砸中了我的脑袋。

其他人听到巨大的撞击声,也纷纷从大厅各处前来。

珍娜满面羞红地梳理起因戴了一天头盔而有些凌乱的长发。“欧布,你没事吧。”不知道她是问我苏醒后的状况,还是被撞后的状况。

“没……没事。我晕过去多久了。”怎么可能没事,我脑袋上都被撞出包了。

“有小半天了哦。主教大人也给你看过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敢乱动,就只好让你躺在这里了。欧布,你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嗯……怎么说呢……我回到了女神之泪的故事里。”

“啊?”大家都是满脸不解的神色。

“我刚才拿着这个坠饰碰了一下王座,然后坠饰里就跑出来两道光,把我打晕了。再然后我就进入了一个个梦境,都是这个卡奥斯王子的记忆。要不你们自己试试吧。”说着,我从衣兜里掏出了那枚坠饰,递到众人眼前。

不及众人阻拦,离我最近的珍娜,毫不迟疑地抓起了坠饰,摸了一下王座。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效果呀。没能量了吗?”珍娜一边说,一边举着坠饰端详了半天。

美蒂希看她行为鲁莽,一把抢下了坠饰。“珍娜都不确定有没有危险,不要乱来。而且你再晕过去一次,我们又要等那么久。”

“哦……那欧布给我们说说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吧。”被美蒂希训斥后,珍娜低下脑袋,偷偷朝我吐了吐舌头。

“里斯克你能走了吗?可以的话,我们边走边说。已经耽误很久了。”

在我将梦境中的见闻,从头至尾详细地叙述给众人以后,大家都一起陷入沉默,看起来每个人都受到了些冲击。

“照你的说法,女神从一开始就暗恋着这个卡奥斯王子,还一直在他身边伪装成侍女?”帕克似乎感觉自己的信仰遭到了玷污,几乎是大声地喊了出来。

“我觉得是。”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道:“我觉得那个少女三次遇险,一次比一次离奇。刚好女神又每一次都在现场。我甚至觉得这三次都是女神干得。现在回想起来,女神在少女坠崖时,我刚好看到她伸出了手,就好像在施法一样。”

科尔曼主教拍了拍帕克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神典也没说女神不能有七情六欲,就算爱上凡人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要说女神会谋害别人,我觉得不太可能。女神仁爱生命,不会伤害别人的。”

“所以确实也没有什么女神之泪。这个卡奥斯王子复活的时候,那个大厅里的其他人都被女神的法阵啊结界之类的静止了。他们就只知道女神降临,哭了,最后王子就复活了,然后就瞎编了个故事。不知道那个卡奥斯王子最后怎么样了。”贝尔托叹了口气,有些失望。他虽然现在已经很有钱了,但是对探宝还是非常感兴趣,这次来调查传说中的女神之泪也属他最起劲,当然是在知道要全程游泳之前。

“里斯克。你在梦境里有没有看到剑脊山脉?”卡尔也注意到了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没有。我有几次的梦境我曾出现在这座王宫外面,当时这里是一片平原。”我们之前推测过,这座宫殿原先可能是临山而建的,之后可能是因为山体塌方之类的天灾,导致最终被掩埋。但从梦境中看来,剑脊山脉在当时完全就不存在。那剑脊山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座王宫是如何完整地被压在了剑脊山脉下的?无从得知。

“呐,欧布。这个坠饰里的记忆应该都是对那个卡奥斯王子来说重要的经历吧?”

“呐,欧布。这个坠饰里的记忆有很多很多都是关于小公主的吧?”

“呐,欧布。这个坠饰最后是卡奥斯王子亲手交给小公主的吧?”

“呐,欧布。如果当初小公主没有离开,顺利继位的话,她是不是就能知道他父王一直在偷偷地关注她,一直都在关爱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带着遗憾走了?小公主到最后都不知道,她戴了千年的坠饰里就藏着她父王对她全部的爱。”

“呐,欧布。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珍娜问完这一连串的问题,早已泪落如雨。

正交谈间,我们一行人回到了来时的入口。

“米莱,我们回来了。”一回到入口,心情不佳的珍娜就想去拥抱一直守在崖壁上的米莱。米莱却没有像平时一样,一听到珍娜的呼唤就跑到她身边撒娇。

珍娜走近了才发现,米莱被扭断了脖子,早已生机断绝。

“汝等贱民,胆敢擅闯狮心宫!死罪!”一个低声,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从对岸传来。

我们一齐抬头看去,只见对岸的悬崖上有一个人影,黑暗中没法分辨容貌。而更令我们惊恐的是,峡谷之上有一个遮天蔽日的庞大黑影。

“都走!跳水!我和老头挡住他们!”美蒂希大喊着挡在了我们身前,就连一向镇定的她,此时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们见这阵势也不是我们对付的了的,还是赶紧跳下去给两位老师让出点空间来。我伸手就去拉抱着米莱尸体崩溃中的珍娜,但她却无动于衷,泪眼婆娑的回望我。

“欧布。我累了,让我走吧。”说完,珍娜将我推出了崖壁,转身抽出短剑,与美蒂希、科尔曼一起面对那庞然巨兽。

天空中的巨兽,露出了一只血红的巨眼,朝峡谷内探来。紧接着,它身躯翻动,一条横贯整个峡谷的尾鳍向峡谷内扫来。

美蒂希张开了可遮挡十余人的神盾术,想要阻住尾鳍的攻势。珍娜那小小的神盾则将三人护在其中。

王国第一人,天才魔法师,拥有四个大师级头衔的女魔头美蒂希,在与巨兽接触的一瞬间,金色的神盾寸寸碎裂,疯狂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科尔曼主教在最后一刻,发出了一声怒吼,引爆了自己的身躯。

刺眼的白光驱散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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