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年味最浓的永耀城,新年的气氛也没能持续超过三天。呼啸的风雪重新在人间里挥洒,东特王国繁华的西都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不管发生了什么生活都要继续,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得以休止,这是世间万物亘古不变的规律。只是对于年幼的沈忘秋来说,想要走出失恋的阴影或许还要些日子去消磨。
天辉灵院在一年里有两次放榜日,并且都是只和一年级新生有关的。入学超过一年的学生理论上已经不需要再进行书面的测试,而那些迟迟没有通过通用语考试的人也不会再有机会去改写曾经榜单上的不及格分数,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这可能会是个永久的遗憾。
年后开学的第一天是个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日子,因为这也是新生们的第一次放榜日。
说起来这些孩子其实入学并没有多久,他们一批又一批地路过贴着成绩榜单的告示牌,那副想看又不敢看最后又垂着头丧气离开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因为拆家被怒批的哈士奇,想必过不了过久就会重新暴露出本性。
而这种时候的剧本自然是身为主角的天赐慢慢悠悠地路过,然后“不小心”瞄了一眼榜单,发现不论是通用语还是七系灵修自己都是妥妥的第一,然后在其他同学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咳咳!”
假装深沉地干咳了两声之后,天赐开始对着告示栏里的八份榜单逐一“扫描”。
靠着自认为还算不错的天赋,以及不为人知的偷摸练习,天赐对各系灵法的理解早已经远远超过了身边那些同样是一年级的小屁孩,甚至许多三、四年级的老生在水系和风系上都比不过还算是个新生的他。
因此在七系灵法的排行榜上天赐都是无可置疑的第一,而且在出卷老师的刻意刁难之下,排在第二的几位同学都难以在分数上望其项背。
“哈???”
眼看马上就可以深藏功与名地离开,排在最后的通用语成绩榜却是让天赐傻了眼。
九十六分,无可置疑的绝对高分!
凭借对前世里那门外语的理解,天赐对这个与之相似度极高的通用语是有着很大把握的,而近乎满分的成绩也恰恰说明了这点。
但是他现在很迫切地希望能有个人站出来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他头上还有个考了满分的孙云欢?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碰上这个名字,天赐都快忘记这个孙云欢是何许人也了。
“这个该死的小胖子!抢我座位就算了,居然还能考个满分……”
再回过头去仔细看上一看,在前面有着孙云欢这个名字的四份榜单上,成绩也都名列前茅的。
万万没想到这个每次上课都坐在“男主角专用座位”上撑着脑袋看风景的小胖子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难不成这家伙还真把他自己给当成主角了吗?
天赐陡然间觉得心里窝了一把无名火,气呼呼的他不自觉间加快了步伐,脚底生风一般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台阶。
就在他板着张脸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当惯了闲云野鹤的孙云欢便猛地一下转过头来死死盯住,霎时间一胖一瘦两个眼中带火的年轻小伙四目相对,并且不约而同地摆出了如临大敌的神情。
天赐总是习惯性地最后一个进教室,看到他落座,吴庸拍了拍桌子示意上课了。
“好,开始之前先表扬一下咱们班里的两位同学。”
“首先是孙云欢同学,这次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就是他考出来的,还是咱们这门通用语,真的很不容易。我当老师这么些年还没见过有人能考满分呢,同学们给他鼓鼓掌。”
从台下稀疏的掌声不难看出这家伙与其他同学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融洽,这倒和天赐现在的处境有些相似,或许这就是男主角人设里的孤高之处吧。
“然后是应天赐同学,应同学通用语考了全年级第二,仅次于孙云欢同学。但是除此之外他的七门灵修课程都是第一,这也是万分难得的好成绩了,同学们也给他鼓鼓掌。”
轮到天赐这儿甚至更惨了!
班级里明明有着二十多个学生,敷衍至极的掌声却连三秒都没坚持住,连不断用力鼓掌的苏玲珑最后都不好意思地停下了手,只能用那双美目眨啊眨的来传递鼓舞之情。
这下天赐也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众矢之的了,如果只是在通用语上成绩优异那反倒没什么,但是余下七门的高分直接反映出他对各系灵法极强的领悟能力,这可是一个灵修日后能达到何种高度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教室里每一个在座的学生几乎都在心里把他当做了潜在对手,而同样成绩优异的孙云欢却因为有了天赐这个意料之外的挡箭牌而逃过一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在这个把残酷竞争直接摆在明面上的世界里显得尤为突出。
这样的点名表扬持续了整个开学第一周,自此之后天赐“大学霸”的外号开始在新生间流传开来,而他也因此失去了原本平静安定的生活模式。
不管是在哪一天的课间休息,也不管他身处教室还是什么其他地方,天赐总是会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些许并不怎么友好的目光,更不用说那些发生在在他背后的无端议论了。
更有甚者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天赐家里的消息,胆子够大的居然直接就当面嘲笑他“卑微”的出生,不过这种没脑子的家伙既然敢挑起争端,就往往面临着被狠狠地修理一顿的风险,好在这些人长过记性之后就再也不敢来搞事情了。
尽管天赐一直自认为心态还算不错,但是这些无妄之灾终究还是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压力和烦恼。
作为一个希望获得认可但是又想要保持低调的人,天赐并不喜欢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在有关于他考试作弊的谣言传出之后他也只是象征性地解释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去做所谓的据理力争。
天赐认为这种无稽之谈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但是那些在背地里兴妖作崇的“有心之人”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可以肆意对他进行抹黑的机会。
至于证据?
不需要的!
久而久之一年级的学生分为了三派,一派是坚持怀疑天赐有作弊行为,发誓要在学年末的考试里让他“原形毕露”的;第二派则是认为此事无关紧要,搞好自己的学习才是正事的;至于力挺他的最后一派,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人而已。
即使是再小的社交圈也会有人被孤立,更何况偌大一个天辉灵院。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与指指点点之下天赐的心态也是有点崩溃。
他好几次尝试过寻求帮助,但不管是萧院长、吴庸还是柳心问都表示去堵住所有学生的嘴是不可能的,只有他自己把心态锤炼得足够强大挺过这一关。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天赐是不会去和沈忘秋商量这种事的,但是这家伙还深陷在失恋的泥潭里无法自拔,根本没法进行有效的沟通,更别说获得一些帮助和开导了。
实在是郁闷的天赐甚至打起了去苍石武院找应野谈谈心的打算,但是经过反复的思考最后还是放弃了。
到头来真正安抚天赐的却是他并没有去求助的一个人,苏玲珑。
相比起五大三粗的男性而言,女孩儿的思绪往往会更加敏感,在与人相处的时候也更体贴一些。
而从小就只得在夹缝中求得生存的苏玲珑更是这些方面的佼佼者,在第一次放榜之后她就预料到天赐会遭受到非议和孤立,只是起先她并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但是在事态愈演愈烈的时候,苏玲珑果断站在了天赐这边,她不断地主动安抚着这个平日里看似坚强无比,但也会时不时情绪失控的大男孩。
而天赐在最难受的时候除了待在藏书阁里埋头看书以外,似乎也只有在苏玲珑那里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尽管如此,一切还是在不可避免地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伴随着学年过半,绝大多数天辉灵院的新生们都开始在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练习灵法释放。他们平日里交流最多的也不再是原先的家长里短,而是换成了各系灵法练习过程中的要点和窍门。
而天赐却开始不断地回避着人群,随后更是逐渐演变成了翘课。
虽然时常会出现一些无中生有的谣言传到老师耳朵里这种情况,但是天赐优异的成绩暂时还算能堵住他们的嘴。在与萧院长好好地谈了一次心之后,他以卧病在床为理由的翘课行为就这么被默许了。
不过每周三节的通用语课程天赐还是会按时按点去上的,一方面是出于对吴庸的尊重,另一方面他还有各种阵法问题得请教老先生呢。
一味的退让在某种程度上更是助长了“反应派”的气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憋足了劲要看天赐出丑,而且是大大的丑。
“应天赐不光在考试里作弊,而且在灵修上毫无天赋,根本连天地元素都无法聚集!”
类似这种捕风捉影的传言层出不穷,搞得许多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学生也不得不迫于压力转入“反应派”的阵营,连带着沈忘秋也逐渐开始成为被针对的目标,但是早已经心如死灰的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但是好消息也是有的,这种远离人群的日子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天赐失衡的心态慢慢恢复了过来,灵法的修炼更是突飞猛进,有时候他甚至膨胀到想和雷潇掰一掰手腕。
不过这位学姐好像在下半学年里突然就变得忙碌起来,很少出现在从前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的藏书阁里了。
天赐现在也学聪明了,对于灵修的事不管谁问起来他都闭口不谈。所以别说沈忘秋或者苏玲珑了,连萧玉儒和柳心问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或许是闲暇之余阅读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典籍和游记的关系,天赐对世界各国之间形式的了解也是加深了不少,对未来又多了一分向往。
也不知道这到底该算是因祸得福还是苦中作乐。
时光飞逝,永耀城里大堆大堆的积雪逐渐消融殆尽,一成不变的银装素裹被鸟语花香的光景取而代之,整片天山西麓一时间群芳争艳,春意阑珊。
但这温暖的春日就和丹桂飘香的金秋一样,实在是太过短暂了,勤劳的永耀人刚把冬天里厚厚的棉衣脱下没多久就到了薄衫畅销的时节。
随着初夏的到来,清凉的空气逐渐变得燥热。
天辉灵院里的新生们即将迎来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蜕变,成为二年级的老生之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练习灵法,并且具备了进一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灵修的机会。
而几个“反应派”的领导者们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像往常一样,天赐踩着点走进一年二班的教室,却发现往日里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的同学们这时候很反常地聚集在自己的座位周围。
“他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冷冰冰的语气再搭配上还算结实的身板,摆出一副严肃样子的天赐某种程度上还是挺能唬人的。
“天赐你别着急!这个事肯定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苏玲珑第一个迎了上来,她拦在天赐和那些站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中间,试图阻止可能会发生的冲突。
“我没着急。”面前的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天赐也只能和那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同班同学隔空交谈,“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今天他一大早过来就发现书不见了!”一个天赐都忘记了名字的路人甲指着孙云欢说道,“我们找遍了整个教室,最后在你桌子旁边的抽屉里发现了他的通用语教程!”
“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这就说明是你把他的书拿走了!”
“我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
“你……你就是嫉妒他上一次考试分比你高!所以才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不让他好好上课!”
天赐简直都快要无语了,难道这些家伙泼脏水的本事也是小学生级别的吗?这也太无脑了吧!
“喂!小胖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啊?”突然被叫到名字,孙云欢显得有点无所适从,“我……我可没有这么说哦!但是我的书确实是在你这里找到的,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谁们?”
“就……”扫了一眼身旁气势汹汹的几位同学,孙云欢的语气更弱了,“就是他们啊……”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苏玲珑的声音陡然拔高,作为班长,同时也是班级里人缘最好的那个,她说的话在同学之间还是比较有分量的,尤其是对于那些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生而言。
“两天前的通用语课结束之后是我和天赐一起离开的,门也是我亲手锁上的。这期间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看在眼里,难道还是我帮着他做出这种事的吗?”
“这……”
率先告状的恶人们抓耳挠腮却无言以对,局势也因为苏玲珑这“自爆”式的一席话而瞬间明朗。
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围观群众都看明白了,一直忍气吞声的天赐才是被冤枉和欺压的可怜人,而诬陷他的几个人在恶狠狠地瞪了孙云欢两眼之后反而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还很委屈地喊着什么“你不要太得意了”之类的话。
如果吴庸在的话那几个小屁孩是万万不敢搞这么一出的,但是习惯于迟到个三五分钟的老先生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姗姗来迟。
“好,那咱们开始今天的内容……”
比起阵法,老家伙在教学这方面热情不足的也太明显了,天赐真心搞不明白那些坐在前排认真记笔记的同学到底是怎么做到面对这种照本宣科的上课模式还能听得进去的。
所以,百无聊赖的他又开始打瞌睡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吴庸毫无情绪波动的“谆谆教诲”。
“陆主任?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找个人!”
灵修部老妖婆当真不是浪得虚名,教导处主任陆慧的突然出现把全班同学都给吓住了,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处于熟睡中的天赐,昨天晚上他看书看到很晚,没怎么休息够。
“你进来!”
如果天赐这时候醒着,那他一定能辨认出这个循声而来的青年教师正是在修炼场看门的那个撸猫男。
“好好看一看,你说的那个学生在不在二班里!”
“好,好……”
要不是有陆慧时时刻刻在背后盯着,赵小帅真想用力扇自己两巴掌,早知道事情会搞成这样他肯定就不会去自作聪明了,安安心心地看看门撸撸猫多好。
要说这事其实还得怪天赐,就在第一次偷摸着进到修炼场那天,慌乱之中他告诉赵小帅自己叫崔杰。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大不了等到了二年级再解释清楚,反正冒名顶替溜进修炼场的也不止天赐一个人做过。
好死不死崔杰的大哥崔豪是个爱好结交朋友的人,他与赵小帅虽然算不上多熟络,但是偶尔也会唠上几句嗑,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了不少的交流。其中就有聊到过他弟弟崔杰以后也会来天辉灵院上学,于是乎赵小帅便模模糊糊地记住了这么个名字。
原本到了这儿问题也不是很大,但是偏偏这崔家两兄弟感情又好的不得了,身为哥哥的崔豪打算让他可爱的弟弟尽早练习灵法,所以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着崔杰去修炼场打算亲自指导指导。
于是在见到崔豪领着个和他长相颇有几分相似的小孩儿之后,赵小帅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地一拍脑袋,前阵子夜里跑来说要去火系修炼场的不就是叫崔杰嘛!
笑脸相迎的他本打算凑上去“认个亲”,却发现这个“崔杰”根本就不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孩子!
赵小帅便秘像一样的表情被崔豪抓了个正着,情急之下他没能管住自己的嘴,直接就把先前有人冒充崔杰进修炼场的事情和盘托出。
作为一个从小就对弟弟“疼爱有加”的“好哥哥”,崔豪万万不能接受可爱的弟弟莫名其妙就背上这么一口大黑锅,义愤填膺的他直接把这件事捅到了陆慧那儿,赵小帅和崔杰两个人加起来都没能拦住。
根据坊间传言,陆慧是天辉灵院教师里少有的普通人,向来秉公守法的她不光对学生和同事十分严格,对自己更是到了严苛的地步。
凭着“严于待人苛于律己”的行事作风,陆慧被萧玉儒看重并一手提拔到教导处主任的位置。向来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手握学生的“生杀大权”,再加上一把年纪了都不曾结过婚,有个“灵修部老妖婆”的外号也一点都不奇怪了。
崔豪这个学生陆慧也是有所耳闻,天赋尚可但是许多行为和举措并不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过无论是谁来举报,这种违反学院规定的事情都值得她去重视。
于是在全部一年级学生都要来上通用语课的这一天,她亲自带着赵小帅来抓人了,而崔豪则陪着坐立不安的崔杰在办公室里等着。
有了前面在一班搜寻的经验,刚当上老师没两年的赵小帅也算是有了点胆气。
他在一年二班的教室里前前后后转悠了两圈,期间每个男生的脸都被他仔细确认过一遍,除了安静趴在桌上偷睡的天赐。
这个整间教室里最阴暗的小角落当真是有点东西!
一无所获的赵小帅回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陆慧身边。
“陆主任,人不在二班。”
“哼!那就是在三班没跑了,我们走!”
赵小帅刚要跟着陆慧出去,一个目睹了全部过程的男生叫住了他们。
“老师!角落里还有一个男生你还没检查!”
这种简直可以被拉出来当做坑人典型案例好好分析一通的事情发生在那个诬陷天赐的某不知名男子身上还真是让人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咦?”陆慧刚踏出门的脚瞬间就收了回来,“那里还有个学生吗?”
合着连火眼金睛的她刚才都一直没发现角落里还有个人!
“好啊!还敢上课睡觉!赵老师你去看看是不是他!”
“好,好的……”
赵小帅一边在心里埋怨这个多事的小屁孩儿,一边沿着台阶走到小角落,见天赐趴那儿一动不动,还轻轻地推了推他的小脑袋。
“同学,同学?醒一醒!”
“嗯?”睡眼惺忪的天赐根本不知道教室里都发生了什么,“下课了吗?”
不管怎么说赵小帅都是个老师,虽然天赐迷迷糊糊揉眼睛的样子让他非常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这位同学,上课睡觉可是不对的!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最应该……”
本打算用教师身份好好教育教育天赐的赵小帅瞳孔突然收缩,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双手抱胸、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的陆慧。
“就……就是他……”
“啊?我怎么了?你是……”
终于回过神来的天赐看到眼前傻杵着的根本就不是熟悉的吴庸,而是天天待在修炼场看门的那个爱撸猫的男老师,顿时慌了神。
这半年多来他一直在尽力避免被别人抓到把柄,毕竟本来就已经被许多同年级学生针对了,如果再成为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甚至是老师发难的目标,那可就太苦了。
但是这人啊,只要做了亏心事,迟早有一天会被鬼敲门。
“好啊!把他带走!”
不给在场任何人反应的时间,陆慧直接小手一挥,下令要带天赐走。
在看清楚了要带走自己的是凶名赫赫的“灵修部老妖婆”之后,天赐彻底放弃了最后一丝“据理力争负隅顽抗”的念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本,和赵小帅一起跟着陆慧离开了。
“好……应天赐同学没事的,大家不要紧张。这样吧,你们先自己看看书复习复习刚才讲的内容,我现在要出去一下,等会回来我们再继续。”
第一时间安顿好学生之后吴庸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教室,与陆慧当了这么多年同事的他自然知道这个老女人是多么的不好对付。
此时的吴庸根本不作他想,一门心思去往院长办公室搬救兵。
“如果萧院长来求情都不好使的话,想必就没人能帮得了这个臭小子了!”
而倒霉到了家的天赐这时候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路带风的陆慧回她的办公室,而身旁赵小帅那一副“自求多福祝你好运”的表情则是让他本就苦着的一张脸显得更扭曲了。
“砰!”
突然打开的门把坐立难安的崔杰吓了一跳。
“陆主任!人找到了吗?”
“诶?应天赐?怎么是你!?”
崔杰的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永耀特产红福土大苹果。
“哈……我也想知道呢……”
“你们认识?”
崔豪就跟防贼似的满脸机警。
“算认识吧……他是沈忘秋的好朋友。”
“沈忘秋?那个整天游手好闲、比起他哥可差远了的二世子?他也在灵修部?”
“是的……”
“好了!”陆慧放下了手里的学生名单,“你叫应天赐是吧!”
“对,学生就是应天赐。”
“冒用崔杰之名进修炼场的是不是你?”
“是。”
“好!好啊!好得很啊!”
厚实的红木长桌被老妖婆拍得啪啪作响。
“你知不知道这违反了学院的规定!”
“知道。”
“那一次之后你还有没有再进过修炼场!冒名顶替的那种!”
天赐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反倒是赵小帅的脸突然一下变得煞白。尽管从那之后确实是没有在修炼场门口见到天赐出现过,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的“玩忽职守”,要可以避开他的耳目偷偷溜进修炼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天知道赵小帅现在有多怕,在心里不停地祈求着天赐千万不要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来的他已经彻底抛弃了身为一个老师的立场。
“没有。”
“得救了!”
眨眼间从地狱升至天堂,这“过山车”般的体验让赵小帅差点就叫了出来。
而“罪魁祸首”天赐倒是淡定得很,甚至还边回答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毕竟他确实就只用过一次崔杰的名号,在那之后都是趁赵小帅不注意直接溜进去的。
“我让你坐下了吗!站起来!”
天赐这屁股还没坐稳呢就遭被劈头盖脸一顿训,连带着旁边座椅上“静若处子”的崔杰都哆嗦了两下。
在不断地反复强调学院的规范和违反纪律可能引发的结果之后,审判的时刻终于降临。
“崔杰!”
可怜的崔家二少爷又是一阵哆嗦。
“你对应天赐所做的这件事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没有……”
“那你希望这件事在你们二人之间怎么解决?”
“啊?就……就道个歉就行了吧……”
“那么,应天赐,你愿意道歉吗?”
“当然愿意。”
本来就是自己犯了错,道个歉那简直天经地义到不行啊。
“对不起啊崔杰,我不该冒用你的名字进修炼场,原谅我好吗?”
“没关系的。”崔杰连连摆手,“我原谅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就好了。”
其实崔杰很明白自己的立场,本该继承家中大部分产业的大哥灵修天赋突出,那这些东西只能由家中老二来接管,况且他本来也天赋平平,所以对于修炼他并不是特别上心。
而作为一起长大的同伴,崔杰对沈忘秋也没有多少反感,甚至希望能保持着年少时的友谊,只是两家之间的貌合神离让二人不得不站在对立面上。
如果不是沈忘秋在一开始特别趾高气扬,他或许都不会注意到应天赐这个人。而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人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天赐从成绩,到武力值,甚至在为人低调方面都很符合崔杰的味口,如果他不是沈忘秋的室友的话或许这两人会成为关系不错的好朋友。
所以打从看到走进来的是天赐那时候开始,崔杰就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
作为举报人的崔豪从头到尾只问过一句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再也没有开过口,眉头紧锁的他对这样的一个处理结果显然不够满意,但是碍于陆慧在这里坐着,去给天赐“定罪”这种越俎代庖的事他可是万万不敢的。
“那你们学生之间的纠葛告一段落,下面就要算一算违反学院规定的事了。”
果然如天赐冥冥之中所预料的那样,这事而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愉快就给解决了,毕竟坐那儿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灵修部老妖婆啊!
“你们两个出去吧,那个谁,去教室好好上课。”
两人中走在后头的崔豪轻轻地带上了教导处主任办公室的门,现在他可是比刚才要感觉舒爽多了,既然老妖婆决定清算到底,那这个冒用自己弟弟名号的臭小子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坐下吧。”
明明刚才都已经坐下了非要叫起来,现在感觉站着也挺好却又要自己坐着,天赐有点不明白这个陆慧到底想要干些啥。
“应天赐同学,你于偷跑进修炼场私自练习,还冒用他人姓名欺骗老师,严重违反了学院的明文规定。”
“按照规定,你会被做退学处理,并且三年之内不得再次申请入学。”
“有什么异议吗?”
这老妖婆一上来直接就把大招给丢了,搞得天赐懵了有一小会儿才做出反应。
“额……我还有两个疑问,不知道陆主任愿不愿意给学生解答一下?”
“你说。”
“据我所知,学院并没有不允许一年级学生练习灵法释放的明文规定,况且学生是在修炼场里光明正大地练习的,根本没有私自偷练这一说,倒不如说那些躲在自己宿舍里搞破坏的家伙才是真正违反规定的人!”
“学院确实……”
两眼发红的天赐粗暴地打断了意欲解释的陆慧。
“第二个问题!即使学院有关于学生欺骗老师或是冒名顶替他人的处罚,我想应该也不至于退学吧?那么陆主任对学生所做的处罚,是不是真的有理有据呢?”
向来不怒自威的陆慧很少见地被天赐这么一个小孩儿的气势给压制住了。
“我可以给你解释清楚。”
“那么还请陆主任给学生好好解释解释!”
“学院确实只有不允许一年级生在任何情况下释放除二阶防御性以外的任何灵法的规定,如果说你只练习过这种类型的灵法的话,那确实不违反学院的规定。”
“但是你也该知道口说无凭的道理,这件事只有你自己心底里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说辞,除非……”
“那要是老夫给这孩子作保呢?”萧玉儒扯着大嗓门推门而入,“小天赐的练习我都看在了眼里,他还真不光练了二阶的,还有三阶的灵法,这又要怎么算呢?小惠你说说看?”
前一秒还特别窝火的天赐瞬间破功,连忍着不笑出声都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而一直站在角落里装聋作哑的赵小帅也是偏着头浑身发颤,想必也是在很辛苦地在憋笑。
只能说“小惠”这么个昵称实在是太不符合陆慧一贯以来灵修部老妖婆的形象了,真亏了萧玉儒叫得出口啊!
“庭审现场”的风云突变似乎并没能让陆慧有所动摇。
“就算是萧院长您老亲自作证,我作为教导处的主任也不能盲目听信,我还需要别的证据来证明这孩子有能力去把握灵法的尺度,不至于伤及他人。”
“你放心,证据自然有。”向来爱笑的萧玉儒难得露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赵老师你先回去吧,以后在修炼场好好看门,别再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家伙给溜进去了。”
“明白了萧院长!”
眼看自己并没有因为玩忽职守而被责罚,赵小帅可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就在他蹑手蹑脚地离开后的好一会儿里办公室都保持着谜一样的沉默。
“这在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了,萧院长还准备继续藏着掖着吗?”
“哈哈哈小惠你这就说笑了,藏拙的人可不是老夫啊~~”
“那么……”陆慧捋了捋落在了额前的斑斑白发,“应天赐,现在需要你给出一个足以让我相信的理由。”
天赐敢断言萧院长分明就是故意搞这么一出的,从他饶有兴致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距离上一个冬天早已经过去很久,而在这段备受排挤的时间里天赐完全处在了一个闭门造车的状态,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进步到了何种程度。
眼看着第一学年就要结束,今后的三年里都不会再有像现在这么严格的管理章程,如果不是摊上这么个破事天赐更愿意不显山不漏水地一直低调下去。
奈何就算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即使是这次犯错没给抓住,他也终究是要给萧玉儒和柳心问一个交代的。
想到这里天赐也不打算再废话了,说的再多都不如干净利落地摆出事实来得直接有效。
初夏季节的永耀城里到处都充斥着闷热黏腻的感觉,然而就在天赐站起身来的下一秒,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降低了十来度。
足足有一人高的菱形冰盾凭空闪现在天赐身前,晶莹剔透的盾身厚达半米之多,寒气在其周围不断地缭绕翻飞。
还没能看清上面映出多少个天赐的身影,这块巨大的冰盾就突然散作一团冰雾,随后又在一个呼吸的功夫之间化作五块扁平而凝实的圆形冰镜。
这五块半人高的冰镜分别以各自的圆心作为顶点,然后沿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正五边形以一个还算可以看清的速度做同步逆时针转动,把身处冰镜之后的天赐给护了个严严实实。
萧玉儒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入主天辉灵院几十年来他见过太多太多所谓的天才,但是能赋予一个普普通通的冰盾如此灵性的,到现在就只有这小家伙一人而已。
但让,天赐的冰盾还远不止此。
冰镜突然全部停住,却又在一眨眼的功夫之后开始飞速舞动。与之前的五边形轨迹不同,这次冰镜是绕着天赐的周身飞速旋转。
在各自轨道上飞舞的五面冰镜就像是一颗颗闪耀的卫星,它们刮起夹杂着浓烈寒气的旋风,把陆慧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的洁白纸张吹得到处飘零。
随着第一朵透着寒意的“雪花”落于大地之上,天赐的冰盾戛然而止。
悬于身前的五面冰镜非常“巧合”地排成一行,最后“嘭”得一声同时化作了冰雾消散于世间。
“好!好啊!”
萧玉儒那双粗糙的大手止不住地拍着,而老妖婆陆慧也是极其少见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天赐你还藏了这么一手!”
“这冰盾相当的可以啊!啧啧啧~~”
不光萧玉儒开心,天赐自己现在也是在心里大呼过瘾。
先前他虽然不至于被当成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不管去哪儿或是做什么事基本都得藏着掖着,更不用说光明正大地练习灵法了。
所以可以说天赐还从来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释放过这一套完整的“冰灵镜”,今天因祸得福有了这么个“肆意妄为”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这一顿操作下来天赐从内到外都仿佛升华了一样,简直爽到爆。
“咳咳,原本打算就到冰盾为止的。”满面潮红的天赐已经开始有点飘飘然了,“但是我怕萧院长你不满意,所以就把后面的冰镜形态也给使出来了。”
“考虑到你这才上了一年学,能凝结出那么大一块冰盾其实就足以让我满意了。不过这后面的冰镜形态确实是很有想法啊,你待会给我说说是怎么想到的可好?”
“不如就现在说吧,正好也让陆主任听听,说不定还能帮学生多消除些怀疑呢。”
“不用了!”很显然陆慧听出了天赐话里有话,“应天赐同学,既然你已经证明了你有足够的能力去把控灵法的尺度,今天这事我也不会再追究了。”
“不过还请二位另寻个好去处,我这里已经被弄得很乱了,需要好好收拾一下。”
一老一少两个活宝很没形象地傻笑着离开,在得知是吴庸第一时间去通风报信之后天赐也是感激不已,专门抽了时间带着两盒老家伙爱吃的点心去登门道谢。
同一时间里“应天赐犯了事被老妖婆亲自抓走还险些退学”的消息悄无声息地传遍了整个灵修部,不明真相的沈忘秋和苏玲珑不禁替他捏了把汗,甚至连崔杰都对这次听了他哥的话去举报而后悔不已。
反倒是天赐自己的心态出奇的好,这大半年来他已经在数不清的非议和强压之下活出了自信与真我,这么一点小事对他而言连根稻草都算不上,更不用说还借此机会好好检验了一下修行成果,他笑还来不及呢!
欧拉的劲头越来越足,虽然有着穿城而过的天河使得城里并不是那么的干燥,但同时也带来了潮湿闷热的空气。
天辉灵院里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整一学年里长达十个月的旅程即将迈入尾声。
从下一学年开始新生们就能够学习灵法,走上他们梦寐以求的灵修之路,但是现在的他们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即使是再迷糊的学生心里都很清楚一件事。
与这让人叫苦不迭的盛夏一同露出獠牙的,是比其更加恐怖的期末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