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河缓缓流逝,整整一年的漫长时光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尾声。
随着洋洋洒洒的雪花纷落而至,新年夜在万家灯火的期盼下悄悄降临。
萧玉儒正倚在自家二楼的小天台上抿着一杯醇香的小酒,楼下传来的欢闹声让年过花甲的他不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孩子们太过吵闹?”
“何出此言?”
“难得一个合家团圆的新年夜,你却一个人待在这儿吹冷风。”
“老院长就不要明知故问了。”
突然出现的人影并没有让萧玉儒感到惊讶,这位天辉学院的创立者自从退隐之后就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对此他和武院院长邓嵇山早就习惯了,在他手边的小桌子上摆着的另一杯酒便是专门为这位“不速之客”准备的。
李辉轻轻端起银质的酒杯,稍一仰头便把清澈透亮的琼浆一饮而尽。
“怎么比计划里晚了一天?”
“路上出了点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小家伙表现如何?”
“尚可,只是还有些固守陈规。”
“连老院长都认为尚可,那就已经说明他表现得非常好了,不是吗?”
“也许吧……”
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之后,李辉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缓缓走到天台边缘,像是打算好好赏一赏雪景的样子,可还没等手里那段冰凉冰凉的栏杆被捂热,他便转过了身子问道:“玉儒你能不能看到那孩子的未来?”
“我看不见。”
萧玉儒回答得很诚实,但显然李辉对此并不满意。
“那龙隐城里的那个小家伙呢?”
“也不行,关于小天赐的未来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无论我再怎么拼命开眼都只能看到几个非常零碎的画面,他的未来实在太过细碎,就算是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也不可能完全看清楚。”
无能为力的人连连叹气,追寻真相的人却不依不饶。
“这就足以证明他的与众不同了,不是吗?”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老院长你所认为的会改变一切的那个人,也许他是,但也有可能不是,亦或者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人。”
“有!绝对有!”
夜幕下,李辉的一双浊目散发着比起永耀城永不熄灭的灯火还要闪亮的光芒。
见他这样,萧玉儒突然产生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老院长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我不过是用了点小伎俩把他引进了离人阁而已。”
“离人阁……难道他……”
“就像你三十年前的预言,一个在青天白日之下破开夜幕的男人将给离人阁带来毁灭。”
“这……怎么可能……斗篷下的那个人……居然会是小天赐……”
喉咙、双手、面部肌肉,一切的一切通通失去了控制,萧玉儒浑身都在颤抖。
“我看到的只不过是离人阁的末日而已,老院长你凭什么认为他就能改变未来的一切?”
“因为你们从不说谎。”
“家族里几乎所有的长老都确认了那个人所说的是假话,为什么老院长你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萧玉儒一把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曾经被认为一定会成为下任族长的的人要背弃家族的誓约,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蛊惑到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物。
“因为……那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梦想呀……”
“当~~”
象征着新年伊始的悠扬钟声缓缓传遍整座永耀城。
半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争先恐后地相继爆开,照亮了整片夜空的同时也映出了李辉苍老的面庞。
眼看着在自己人生中可以说是最为重要的前辈露出那样无助的神色,萧玉儒深刻意识到自己必须得把有些事情说清楚。
“恕玉儒直言,以小天赐现在展现出的天赋,要他去完成老院长的梦想是不切实际的。”
“诶,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李辉叹了口气之后紧接着问道,“你之前说他今年多大了?”
“快要十七岁了。”
“也是到基本定型的年纪了……”
“是的。”
“他需要变强,强到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李辉完全沉浸在他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架构的幻想世界之中,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让萧玉儒气得直拍桌子。
“老院长!但是真正的天才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在向着六阶攀登了!”
“我不否认那小家伙的优秀,但你的梦想可是连那个孤身一人战退九天的利威尔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难道小天赐还能强过九天?强过利威尔吗?”
“老院长你就不能清醒一点吗!”
随着最后一团烟花消散在夜幕中,萧玉儒那番声嘶力竭的控诉戛然而止。
而李辉,早已老泪纵横。
“我的时间不多了……”
“已经有千千万万的前辈们带着与我相同的遗憾死去……”
“我不想自己也和他们一样……”
“我想活着看到那一天……”
这一刻,那个曾经像山峦般力退十万大军于国境之外的男人哭得像个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孩童,一点一滴的泪水就像一根根尖利的银针,一下一下地狠狠扎在萧玉儒的柔软的心头。
“小天赐会继续变强,而且必须变强,东特的未来还要靠他去守护。”
萧玉儒坚定的语气让李辉意识到,他也一定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发现了不寻常的事情。
“玉儒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冬日,也是新年的伊始。
躲在云层后头的欧拉还在安眠,天空中难免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被积雪掩盖了苍翠的雁山很是安静,漫长的夜晚让空气里掺杂进了好些难闻的腐朽气息。
突然,一阵嘶鸣扰乱了这个沉寂已久的世界。
疾驰的骏马在早已经冻结实了的山路上踩出两排深浅不一的蹄印,卷起的晨风给死气沉沉的森林带去了清新的空气与生机。
天赐右手抱着小小宝,左手牵着缰绳,大腿稍稍发力夹住马肚子,小腿则是在有节奏地轻拍着马腹。
在他熟练的掌控下,这匹出自星辉商行的良驹跑得飞快,而且一点都没有要尥蹶子的意思,勉强有那么点“人马合一”的味道了。
一直以来天赐都是比较现实的那类人,既然目前还做不到像老村长那样靠着虚无缥缈的所谓气势去强行让马儿听话,那好好练习马术总是不会错的,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喜欢吗!骑真正的大马!”
“喜~~欢~~”
“还可以更高哦!”
“唔~~哇~~”
被单手举高高的小小宝发出了激动的欢呼,清冽的凉风把她娇嫩的小脸通红。
瞧她手舞足蹈的样子想必连村子都还没出过,同样乐在其中的天赐笑得活像个五十岁的老父亲。
在几天的相处之后他逐渐摸清了小小宝的喜好和习性,而且在老妈的好(威)言(逼)相(利)劝(诱)之下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尽忠尽职的“带子太保”,什么喂饭哄睡那完全就是家常便饭,甚至连尿布的换洗都得由他来一手操办。
自己还没成年呢就连娃都带上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果然是一点都没错。
兄妹俩此行的目的地还是丹徒镇,按照东特的行政地区规划其实也没什么地方是他们能去的了。
原本天赐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把借来的马匹还给星辉商行,可就在年前的时候老村长突然带着银两上门让他到镇上再买一匹马回来,于是他便有了顺水推舟带上小小宝一起去丹徒镇的打算。
毕竟小孩子长起个头来那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不一次性多置办几身衣裳的话老妈可就辛苦了。
至于这个费用嘛,就从买马的钱里扣好了,想来老村长也没那个闲心过问这笔“跑腿费”。
就在兄妹二人骑着高头大马有说有笑地在雪白山路间疾驰的时候,一道灰影从阴翳的树林间冲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事出突然,来不及做出改变指令的天赐只能用力拉住手里缰绳的同时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以求不被摔落,感受到嚼子猛然收紧的马匹在一个急刹车之后高高扬起了两只前蹄,嘴里还不断发出不满的嘶鸣。
“吁!!!”
那是一只野狼,而且从乱糟糟的毛发和发绿的眼珠子看来状况不是很好,应该挨饿不少天了。
在安抚小小宝的同时天赐也不着痕迹地对周围观察了一番,然而他并没有发现有其他野狼存在的痕迹,或许那是一只被赶出族群的孤寡老狼。
然而尽管它很有“骑士精神”地选择了正面交锋而不是抓住天赐分心的功夫从侧面偷袭,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不会改变,因为它吓到天赐的宝贝妹妹了。
“小小宝乖~~”
“哥哥在~~不怕不怕~~”
“闭上眼睛~~捂好耳朵~~”
“马上就结束了~~”
漫天的冰锥在半空中凝结,只等天赐平伸而出的左手轻轻按下,一记“万箭穿心”便会了结它的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冷箭从密林间飞射而出,精准无误地扎进了饿狼最为脆弱的喉咙。
殷红的鲜血喷射而出,一时间这个凶猛的猎手好像发了疯似的在红白相间的雪地上不停翻滚,最终却也只能无力地发出几声呜咽之后逐渐失去生息。
仿若连环车祸现场一般的场景并没有吸引到天赐的兴趣,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从密林里缓缓走出的那个人身上。
头戴貂帽,身穿皮衣,手持短弓,这都是猎户最普遍的装束,而最让天赐感到在意的,是覆于左眼之上的黑色眼罩。
“按你那样的杀法这皮可就卖不了几个钱咯。”
“老独眼……阿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