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台上,奉献了一整夜光辉的小火堆悄然熄灭,随着最后的热量也释放得一丝不剩,只剩几缕青烟流连于人世。
萧瑶对着遥远天际的鱼肚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虽然手臂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精神和体力上的损耗可是实打实的,况且她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女孩儿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到房间里睡上个天昏地暗,可当最远处的视野里突然冒出几个缓缓靠近的人影时,她马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响亮的哨声直冲云霄,回音悠长久久不曾散尽。
受惊的飞禽拼了命扇动着翅膀,在银装素裹的松林里掀起一阵雪白的霜风。
左边屋子里的人动作最快,萧瑶的口哨还没停下,徐粲和王宣就已经跟着阮瑜一起披坚执锐地冲了出来,即便是反应上慢了那么一拍的另外四人也就花了二十秒不到的时间便守在了营地的入口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着。
这会儿才刚刚天亮,养尊处优的侯府大小姐自然还沉浸在美梦之中。
至于天赐,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睡死了过去,还是不愿意出来露面了。
“发生了什么?有妖狼来袭吗?”
“你们自己看。”
居高临下的萧瑶一指方向,扯着嗓子高喊的孔文也很快发现了远处几个尚不能看清的黑点在向着营地靠近。
“那到底是什么?是妖狼吗?”阮瑜面色激动地握紧了手里的剑柄,就差把脖子都伸到栅栏外头去了。
作为一个还没有真正面对过妖狼的热血小伙,他有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倒是小可爱应琏见状不由地担心起他来:“阮瑜哥你小心一点!妖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萧瑶从瞭望台一跃而下,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她望向越靠越近的人影,默默说道:“还说不是去打架了,果然男人的话都不能信……”
那几个黑点当然不是妖狼,而是专程过来“友好道歉”的于秀丽。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性团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然而这已经是东五营地里唯二能出动的人选了,到最后连这边的武修生都不免觉得腿脚已经那么不利索了还得带着大包小包走上这几十里山路确实是有点难为人家。
当然,昨天还在他们手上吃了大亏的孔文是断然不会升起半点怜悯之心的。
而最让天赐头疼的是,为什么这家伙搬来个小板凳一直守着自己这两米见方的小地铺都不带挪一下的。
窗外天色已晚,而在昏暗的主屋里,两个大男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画面简直要多诡异又多诡异。
在无数次偷瞄之后,天赐实在是没法再装下去了。
正所谓人有三急,修炼者也是肉体凡胎,自然不会例外。
“你醒了啊!”见天赐起床了,思考了整整一下午话术的孔文神情还是有些局促,“诶!你去哪儿?”
“解手。”
“哦哦……那你先去……”
言语间天赐已经一只手搭载了门把手上,但并没有立即推开。
“你有事?”
“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夜风冰凉如雪,天赐刚走出屋子便被冻得浑身一激灵,随后他赶紧把没穿整齐的衣角塞好。
熊熊燃烧的篝火上架着好几根串着肉块的树枝,围坐在火堆边的应琏等人有说有笑,见天赐经过还跟他打了几声招呼。
对于营地这一派祥和的景象天赐倒也说不上喜欢,但起码要比昨天夜里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好上太多了。
待他回到屋子里,孔文依然端坐在那张小板凳上,仿佛从来没动弹过。
“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那个……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为什么?”
“为我之前对你说的那番话……”
“这样啊,我知道了。”
天赐自顾自地整理着乱糟糟的被褥,孔文也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有任何对视。
两个人就这么各说各的,倒是把躲在房间里透过门缝偷看的慕清歌和萧瑶急坏了。
“你,你不要误会哦!”
“误会什么?”
“就,我可不是真心实意来给你道歉的!是他们几个非让我来我才来的!”
“原来是这样吗?”
“那当然!我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难道你还当真了?不会吧不会吧?”
“我当真了哦。”
“哈?那你可真是个笨蛋!”
“对对对,我是笨蛋。”
天赐已经不惜贬低自己也要结束这个话题了,鬼知道孔文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教育才养成这么别扭的性格,没记错的话他老爹好歹也是伯爵吧,难道这年头连伯爵都请不起一个好点的私塾先生了?
“你能清醒地认识到这点就好!”
“认识到了认识到了。”
“那,该道的歉也道了,我走了哦?”
孔文这话问的天赐心里一阵好笑,合着这家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连能不能走都得问上一句看看自己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前面把姿态摆那么高到底是给谁看的。
“走吧走吧,最好是再别来了。”
“哼!!!”
摔门而去的孔文很快就加入进他的小圈子里,从面庞上洋溢出的笑容来看这所谓的“道歉”确实让他卸下了不小的心理负担。
这些涉世不深的公子哥虽然骄傲自负的不行,但好在还不至于蠢到没救,吃上一次哑巴亏之后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对于那些草莽之流的猎人,最好的做法便是像之前带路上山的马向导所说的那样——敬而远之。
把衣服穿戴齐整之后天赐一搓手指点燃了桌子上的小油灯,屋子里头总黑灯瞎火的也不是个事儿,况且他还有些话要对那两对躲在墙后的小耳朵说。
“别偷听了,都出来吧。”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就看推开房门的慕清歌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而萧瑶也不出所料在她身后露出半张俏脸。
“诶嘿嘿~~”
“笑什么呢?”
“笑你是个大笨蛋!”
“额……”
“大笨蛋~~大笨蛋~~你是一个大笨蛋~~”
眼看慕清歌又进入了毫无意义的复读机模式,天赐越发觉得自己的脑袋涨得厉害,然而这回他还真拿那丫头没什么办法,毕竟这话不管怎么说也是从他自己嘴里冒出去的,所以他只能先装听不见了。
反正就算放着不管她过一会也会自动消停的。
“我说,那家伙一直都这样吗?”
两个人没能如愿以偿地吵起来,这让看戏的萧瑶少了很多乐趣,所以她对于天赐的发问兴致并不高。
“你说孔文?”
“当然。”
“什么样子?”
“就那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
“死要……面……?”
“死!要!面!子!活!受!罪!”
天赐又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虽然要把一句人人都知道的俗话翻译成东特语的版本并不是那么的容易,但他还是尽可能地还原了其真正的含义,而明白过来的萧瑶则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鬼话?”
“咦?你没听说过吗?这句话在我家乡可是很有名的哦~~”
“是吗~~?那我以后可得去应家村好好看一看呢~~”
话音未落,前一秒还充斥着欢声笑语的两人在转瞬之间陷入死寂,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嚼起了果脯的慕清歌也像个僵硬的木雕一般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甜蜜的果香和淡淡的灯油气味儿,以及三个人压抑到极限的微弱呼吸。
“关于家乡的事……”
“我好像……”
“从没提起过吧……?”